这样相持下去不是办法。
斗战中的二人同时都这么想。
庄玦的目的本不在于伯星白。或许在很久很久之前,记忆缺损的那一段时日里,他会对这种境界强者之间的斗战满含兴趣,但千载已过,此时的伯星白纵然是合体期的大能,剑术精妙绝伦,种种令人赞叹和仰慕的特质与名声,对于庄玦来说,已经全部失去其意义。
庄玦不关心他。
居清绮要他去取回藏于匣中,失落于凡间的一道封星江的神魂剑气。那么,这就成为庄玦的唯一目的。他从下山初始,所作所为的一切,都受这个目标驱动,心中所念,别无其他。
只可惜伯星白挡在路上,成为一道难以绕过的阻碍。现在目标近在咫尺却被他牢牢护在身后,以至于竟难以接近。而庄玦则不得不将所有精力投注在这个本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伯星白的剑很精彩,但庄玦的用意从来不在于欣赏它。
是时候立刻想出一个破局之策了。但是,当如何呢?
伯星白根本不重要,无论他的权势还是他的修为他的剑术,对庄玦来说都只是多增添几重的烦恼罢了。是时候摆脱他、绕过他、或者迷惑他、诱骗他、击破他、击溃他……哪一种方式都好,总之庄玦不需要伯星白再继续挡在前方的道路上。
大概对方也是这么想。
一场忽如其来的当众刺杀已经足够使旋锋界的宗主颜面扫地,以至于绝对的恼羞成怒。无论来者是谁,伯星白也一定不想将这场无谓的争斗继续下去,继续折损他珍惜的尊严。
双方心念瞬变,旁观之人不及转目,场中局势已然再起变化。原本翻天覆地的剑光化影倏忽锋芒一冷,伯星白漫天洒下的剑阵网罗本是光影纷纭,挥之不去,然而此时波涛一退,忽然顿闪出无限森冷的杀意
这冷意太过针砭刺骨。与它相比,方才的无尽凶险的剑光化影,竟成为了一种试探。顷刻之前剑气如泼,令周边无数宾客修士驾云疾走,驱宝护佑,然而此刻真正杀机一现,那令无数人避之唯恐不及、只能在遥远外围谨慎旁观的化剑之影,忽然黯然失色,变作孱弱之剑。
庄玦忽然心中一动,一种曼妙非常的感触,在他心中徐徐扩散。在心底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好似存了一根弦,现在,那根弦被杀气所激,忽而很暗地低低振动一声。
声音喑哑,干干的一声闷响。
但已然足够引动庄玦忽然感悟,知晓自己深深深深的心底,居然有这样一处所在。
居清绮为他所选择的道路,真是十足趣味。时至如今,居然还有意外收获。
云间杀意晦暗而尖锐。明明是至极逼迫,如箭矢之锋的杀意,倒映在识海内却无明亮光辉,只有深深冷寂,带着断绝一切的幽冥气息。无边天地忽然变得好像压迫而逼仄,沉沉杀机凛然,向自己沉重地坠落下来。
好奇妙的剑意。好熟悉的感觉。
怎么感觉起来……会像是自己的剑。
但是,自己有剑吗?
庄玦握过青冥也握过飞光,它们是举世无双的两柄真器之剑,这一路上走来见过无数的杀手或修士,足以令庄玦做下断言,说当今天下无论是妖魔还是修者,都不会再拥有能超过这两柄剑的武器。然而这两柄剑,一柄属于居清绮,另一柄则属于封星江。
庄玦短暂地握过这两柄剑的剑柄,做它们萍水相逢的旅伴。但最终,无论是青冥还是飞光,都注定还是会回到它们自己的主人身边。
它们都不是庄玦的剑。
在一个不算太远的清晨,与青冥一并行在道路上时,他曾经浮现出古怪念头。空落落的记忆是永远不会欺骗他的最好伴随者,尽管细枝末节一概缺损,一切都像极了被涂抹到只剩模糊色块的画作,分辨不出任何的曾经,但……
但自己在过去一定也曾拥有一柄剑,就如青冥之于居清绮,飞光之于封星江。
他应当也有一柄剑的。
只是现在莫说剑的本身,他连自己剑的名字都失落,说来岂止是遗憾,简直是应该惭愧。曾经那样亲密,神魂相依的伙伴,就这样不知道被弃置在哪里,而庄玦莫说去寻它,连它的名字都想不出来。
庄玦难得从心中生出一缕真实的愧疚。
忘却自己最亲密的朋友,这实在令人齿冷,即使是庄玦也要向自己的剑道一声抱歉。但或许现下正是一个好时机重拾旧事,毕竟,对面之人,不是已然在不经意间泄露熟悉杀意,拨动自己的心弦?
种种“我忘记了,很难为情”之类的话,就都等尘埃落定之后,寻回旧物,再细细分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