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并没有什么稀奇的,甚至感知不到它的力量存在,除了颜色不对劲,其他就真的好似是人肌体受伤,血液自动涌流,只是受伤极重的一重展示……
但庄玦的血流了满脸,也染透了他的衣裳,于普普通通中又好似有一种很宁静的莫名氛围,以至于周围剑光分明烟涌雾漫如潮奔涌,静水与浪涛动静相合结出的密不透风的杀机之帷,本该了无缝隙,却将此处忽而悄悄漏过。
庄玦明明身在此地,手无寸铁,毫无反抗,在剑影之中,却好像已经失去他的形态。
只是本心深处的剑心灵台已被先前剑意所伤。
和它相比,身体受损实在不过是一件不堪一提的小事,痛楚也都只像是被蚊虫叮咬一般轻微。剑心之中,灵台空空荡荡,庄玦自从失去青冥之后,这里就不再有任何剑的倒影本真,存在于他的心中。
只是方才飞光脱手飞去,无边剑潮轰然来袭,使剑意侵扰他的心脉,直刺入他的本心正中。原本空旷清净的自守之地中,金色的血流从经脉中生出,滴滴答答四处漫流,将灵台方寸之地,逐渐淹没。
血是不该流到气脉抱持之地的,这会染污他的心,还有他的灵剑。
虽然庄玦此时没有剑。
心中剧痛一片,心脉受损,难以动弹。但在漫天的剑影里行动本来也没有任何的意义,庄玦勉力抬起手来,他的手指上也滴滴答答落着血。
他现在身上每一处,从内而外,大概都在流血。
但答案就在其中……答案就在死地中。
刻骨的危机感萦绕头顶,痛感穿透心脉,于剧痛中反而带来极其强烈的清醒。他在云上,但如处实地,脚下血泊犹如泛着金色光彩的珍珠湖面,在云间在身下,以他已很难行动的躯体为中心,向四周铺陈开。
庄玦用力将食指按在自己的心口。衣袍已经和创面贴在一起,手指摸上去是一片血肉模糊,织料触感在摩擦时带来提示,显现着他描画的纹路。他的手指莹白,在极大量的失血状态下,反而愈发显出一种晶莹透白的颜色,仿佛是一尊玉雕。
但这种洁白光彩,也让他越来越不像是一个人。
是不是人又有什么要紧?在生死面前,所有的生灵,全部一视同仁。
更何况,庄玦本来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此时体现出非人形态,对他而言反而是一种好事,因为这提示着他,知道此刻做出的每一步都更接近于自我的本真。
自下山而来,一路追寻寻找答案,而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现在更接近那个答案。
其实庄玦很想找回自己的记忆。
他很想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为什么要做,以及……
以及接下来,这条迷雾笼罩的道路真正的尽头,究竟应该是什么。
他当然不能仅仅依靠居清绮委托给他的事活着。那岂不是……太可笑了?
珍珠一样的光彩颜色渗透过他的衣襟,在心口之上,庄玦为自己缓缓写一个“者”字的字符。
道门真言中,“者”字意味着——自由控制自己的躯体。
原本漫溢在地上的银灰珠色的血泊缓缓流动着变形,随着他食指划出的痕迹,在他身下收拢。自体而生的血液温柔簇拥,同样汇聚成“者”字真诀,试图强压下他的痛觉,控制他的躯干。
剑心锥心的痛楚总算略微麻木,身体内部经脉受创的破口,顿时鲜明招摇,散发出独特的痛感,彰显自己的存在。
“者”字法决同样将它们也按压下去。
它当然什么都不能治疗,反正此时最需要的也压根不是治疗和健康。庄玦需要支配自己的身体,此时此地,不能行动才是最大的危险。内外流血,经脉断绝,心神受损……这些都根本算不上什么。
从容艾体内爆裂而出的万点剑光,将沾沾自喜的窃取者碎尸万段。而庄玦是曾经杀害封星江的凶手,应当同样被万千剑光透心而穿。
只是庄玦此人非常难杀。即使穿透他的心脉,将他的经脉损毁出无数破口,他也不会死去,只是暂时丧失了行动之力。或许,随后袭来的剑潮本来也是可以吞没他的,只是涌流出的鲜血太迅疾,已经将他隐藏。
匣中剑光没有真正的自我灵识,一时便失了方向。
可惜真正的飞光剑体并不在此,如果是那柄锋利长剑,绝不会犯下这样愚蠢至极的错误。庄玦知道为什么它凌空飞去,因为它正急于去融合自己最后一丝神魂,待它完成之后,它将真正成为传说中的那柄飞光。
它将真正成为封星江曾经握在手中的那柄宝剑。那一定是一把更凶猛、更凌厉,也更聪明的剑。
它很快会再回来。
或许就是须臾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