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就打算一直穿这套衣服吗?”
五月十六日早晨,漓刚在雾蓝的布艺沙发上坐下来,看有曰于身侧弯腰,盈盈笑着垂手、任猫呼噜呼噜蹭脑袋。
那时,漓只迎着奶黄的连衣裙摆掀眸,径直迎上丹的审视,还不知道即将要面对什么。
“而且明天就是你们的欢迎舞会——”
狠狠一皱眉,丹将挂在椅背的亚麻遮阳帽戴上,晃着两颗悬垂下帽沿的精巧红樱桃,就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不行,跟我走。”
“等等,丹?!”
少女的双手明明是那般的纤细好看,却硬是将两名成年体型的影一手一个拖了起来。并在有曰试图商量的语句与漓迷茫的跟随中,一脚将门踢合。
全然忽视了扒在门框后小心观察的羽生,在确认丹祂们走远后,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额。
一只手突然从肩后搭上,又在羽生僵住的第一时刻揽入怀中。背脊后传来的热度将羽生拉回,也令朦胧的声音一瞬清晰。
“我们也该去打理下了。”
反应两秒,被兄长单臂锢着的羽生讪讪抬眼。
正对上一双克莱因蓝眼眸的凝视。
“怎么了?”
“嗯,就是,能摸摸猫再走吗?”
“……我抱给你。”
—— —— ——
人历2022年5月17日。
今日的窗上也没有金色鸢尾花。
尼刻站在薄浅的云川中,仰首凝望殿高处紧合的金红窗帘片刻,她便无声摘下军帽,按在心口、垂眼一礼。
然后,尼刻身伴薄黑披风飘荡,走向不远处泊着的马车。
—— —— ——
滴溜溜踏过石子路,马车转进了缓缓拉开的铁艺拱门。
正午的暖意自垂帘的边角吹入,裹挟着模糊的喧嚣与悠远的钟声,卷上倚在厢门的耳廓。欢腾的脚步跳跃着、奔跑着,踏过青葱的草地,泼起涓涓的流水。
沙沙风响。
厢门咔哒一声推开,黑皮鞋率先踩着踏板落在了洁白的瓷砖上。
高大青年的外衣很长,以至于有一段尾摆拖在了厢内。但当他回身递手时,银绣在他的胸肩凝结微光,自背脊飞扬的浓墨一路沉进券尖彩窗的倒影。
金色的权杖托起倒水滴的蓝钻,在宽袖虚搭上门框时,一刹晃过斑斓火彩。
马甲下摆勾勒窄腰,圆形的尾部罩在半屈的膝后,洁白的丝缎盛满辉晕。于此,有曰睁眼,眉眼弯弯、金眸璀璨,冲漓勾起个温浅的笑。
然后,有曰将修长五指递入温热的手,轻盈落了地。
并错身站在了另一侧,接替漓向厢内优雅伸手。
“怎么样小队长,站得稳吗?”
见厢中的影迟迟不出来,有曰一挑眉就开口调侃到。
“现在回去换一件还来得及。”
“哼……”
伴一句轻嗤,一只海蓝的蕾丝短手套骤然自昏黑中探出,重重按在有曰的手心。
“你会收回这句话的。”
普蓝的方高跟碾在踏板,华蓝的裙摆披落足踝之侧。将月光佩于锁骨与耳垂,丹按着半边小帽上的灰蓝丝带与粉蕊白玫,撩起双靛蓝的瞳仁。
涂着抹清亮的笑意。
哒,哒,层层蓝缎在廊下铺开海浪。迎接的宫女此刻已检查完邀请函,交还给漓后,便将来客们引向回廊深处。
正错过娇小的鲸翻身游过半空,咚得一声撞在廊柱间的透明屏障上。
“去找清弦羽生不?”
委屈的短促鸣叫中,月白的丝缎编起丹的一对麻花辫,跨过行行光影。
“他们到了?”
黑白长尾愤愤拍起的碎.草.里,影们停在了拐角后。倚墙抱臂的少女自军帽下瞥来,又在片刻后扬起喇叭状的袖口,挑檐露出双凿满裂隙的乌眸。
继而,薄黑的披风被她踢开。翩折着,衬那腰间水晶的挂链摇晃、襟尾菱形的白钻闪耀,尼刻越过闷闷朝天飞去的鲸尾,大步迎向微怔的丹。
“有什么问题吗,尼刻?”
对于尼刻过久的打量,有曰温和的询问中略含不满。
“当然没有。毕竟你们看上去一切安好。”
短靴敲定,尼刻收回目光,低垂向敛尽表情的丹。
“幸会,美丽的小姐。”
单手负背、浅弯背脊,尼刻轻巧捞起丹的右手,虚吻在手背。
“如果吓到你的话,请接受我的歉意。”
善意细致,丹眨眨眼,就释然露出个浅笑。
“自然。”
海蓝的蕾丝滑下漆黑的皮质,尼刻的半掌手套自腰封归入披风。随即,挺拔的少女侧身退步,冲入口扬了扬下颏。
尼刻白晰的颈抻展着,从立领中弓出少许,牵出了她别在洁白领花上的无色圆钻,碎落的虹光干净夺目。
就与尼刻的那双眼睛一样。
“我稍晚一步入场。”
陈述着,尼刻忽然添了分调侃,偏眸回向有曰玩味的审视。
“就不打扰羽生兴致了。”
宫女推开木门,便欠腰退候在侧。欢快琴音倾泻过她的身前,夹杂着十指揉捏的钝缓声一停,微卷的发稍随骤然抬头、而猛地弹了弹。
紧接着,哑金的层锦倏忽掀起,露出其后一对扣到膝下的镶金白靴、尚放松叠翘在暖白的沙发旁。
丹本来还皱着眉,却在这迅速逼近的飞奔声中警觉回眸。
正迎上理了个狼尾的羽生,于扒门间急停,欢欣睁着双亮晶晶的锢蓝眼眸。
随即,羽生轻巧将木门抵在墙上,滑落的左手收背于绣金的白礼服后,抬起的右手撩开华丽厚重的单肩披风,按在挺正的心口。
然后,展开个带酒窝的超大露齿笑。
“欢迎来到舞会!”
丹定定看了几秒这个过分兴奋的影,突然偏头询问向有曰。
“像只热情的大狗狗。”
“噗——确实有点。”
“……?谁是狗啊!!!”
“好了。”
一只大手按上炸毛羽生的头顶,一秒压回闷闷的愤懑。接着,一模一样的装束自羽生的右肩浮出,以及一对克莱因蓝的眼眸,转来沉稳的目光。
并在一一凝望过后,清弦勾开个柔软的笑。
“你们来啦。”
“嗯。”
有曰或许自己都没意识到。
流银的墨黑肩背上,一尾柔软白发低束颈后,斜斜勾在漓的肩胛骨。无机质的银凝固于阴影中,定定注视那淌光的白缎与盈笑的金眸。
他在由衷地感到开心。
“我们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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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黄的布丁猫猫端正趴在瓷白的盘子里,上一刻豆大的黑点眼睛还静静地呈在突出的脑袋上,下一刻就随疯狂的左右摇动晃成一片糊影。
高挂于教堂穹顶下的排排拱窗倾洒辉光,剔透的虹彩涌过柱顶那藏冰的白棱角。翠茎挂着洁白的铃兰,弯弯压在乳白的瓶沿,给白净的桌布印下串串灯形的倒影。
粉嫩的耳朵弹颤,黑线勾勒俏皮的表情,一簇簇兔子奶泡强行占据了整个茶杯口,却有无情的唇抿上,一口塌掉三只兔子。
轻快的琴音织入清亮的踏响,明媚的天光在通透的白瓷上淌下浮银。渐近的脚步声中,酒红蓬裙的少女光子捏着浅翘的银叉,向左转过一朵别在发鬓的红山茶。
那是一位正侧首与同伴交流的影,锃亮的银眸中目光柔暖,唇角带着不自觉的浅弯。可随即,她就在那双对来视线的圆仁中,望见蓦然怔住的思绪。
不知何来叮咚敲落,少女咀嚼着的腮帮子停了。
高大的身影撑起拖曳在地的长长墨缎,一步叩下。在华蓝的裙摆与白金的披风间,银绣闪烁过密密流辉,如瀑将祂们揽起。
而青年亦自然而然地重新勾开温和的笑容,融化的银瞳中目光珍重,软软将她捧起。
紧接轻一颔首,便是擦肩而过。
“南柯?南柯?”
“嗯……嗯?”
早已定居在此的南柯恍惚回神,松开自己不知何时按上后颈的右手,偏头看向与她一同被邀请来的源宵。
系在发顶的红蝴蝶结轻晃,源宵轻轻搀住她低垂的臂肘,担心地打量起朋友。
“不舒服吗?要和我一起去坐会儿吗?”
定定片刻,南柯倏忽扬起打趣般的笑容,半安慰半打发道。
“没事啦。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来。”
樱粉的杏仁眨巴一下,源宵就突然伸手捏住南柯手里的瓷盘边沿。
“嗯,好。”
莓红的裙摆翩旋,腰后蝴蝶结的丝带飘飞,源宵离开地毫无犹豫。再看看空空的双手,南柯冲源宵离开的方向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但郁卒片刻,南柯叹口气,还是转回了原来的方向。不远处的长桌前,五支水晶的高脚杯碰在一同。澄澈的酒液翻涌到一块,被圆拱的彩窗染作璨金。
“只是……”
天鹅颈修长,南柯遥遥望着,深红的瞳眸不解轻垂。
他为什么,用这幅表情看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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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杯!”
“干杯~”
在一片爽朗的欢欣的祝语中,突兀混入记兴冲冲的稚嫩声音。
甚至在骤转来的五道凝视下,以蓬蓬的白袖花托起的软乎乎的小手,高举着半盛嫩绿果汁的透明圆杯,在齐聚的酒杯之底碰了下。
然后,毫无顾虑地,人类小孩冲影们咧开大大的笑容。
“你们都来了呀!”
几秒静默中,没直接见过小孩的羽生皱起眉,看丹拖着长长的华蓝裙摆,自他们中间走过。
末了,丹蹲了下来,一手抱膝、一手轻送酒杯,在杯沿轻碰了下。
“谢谢你的邀请。”
小孩亮晶晶的咖色眼睛眨巴两下,倏忽含笑轻弯。
满溢期冀,传递来真挚的祝福。
“小姐姐也是,要玩得开心哦。”
丹的动作停止了一秒。又于小孩迷惑歪脑袋之际,丹突然抬手环抱过米白的小披肩,就是对着小孩婴儿肥的面颊一顿猛蹭。
“唔呜呜呜——”
在小孩仿若撒娇的含糊声音中,羽生当即不忍直视地抽起嘴角,清弦倒是相当理解地笑了。而在祂们的闹腾之外,矗立长桌边的漓只淡淡收回目光。
漓右手松松低捏着酒杯高脚,左手拿起枚桃粉的马卡龙,一口咬下。
酥脆的咔嚓声自壳上蔓延的裂痕中响起,缀满玫红碎粒的浅粉夹心里露出粉红的果酱。安静咀嚼着,漓垂眸盯着半颗马卡龙,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修长的五指攥住漓的手腕,强行提到自己嘴边。微张的洁齿叼起桃粉的外壳,稍一用力,浅色的薄唇就浸入了淡粉。
在这之上,璨眸鎏金,掀撩凝望来。看那注银的圆仁愣愣微睁、将纷繁思绪清晰展露,漆黑的舌尖一卷唇角甜浆,有曰捧住漓的面颊,就径直吻了上去。
教堂尽头的彩窗脚下,一位花苞盘发的光子携及地的纯白长裙,端庄自右侧步来。
在弹奏不息的钢琴后,她短暂停步,轻扶着乐师的肩胛俯身,以耳处的鸟翼贴了贴挺立的白羽。接着,于渐止的余音中,她坐上了亮墨的方凳。
纯白的裙摆躺倚在晕虹的辉光里,漫下一段流火的橙。
竖琴空灵拨响,轮轮升调的长音紧挨着叠起,浮起繁华与醉金。
如玉晶莹的尾音滴落,正掩去饱满唇肉间撬出的轻声呜叫。
故意吮吸将唇型挤得变形,有曰才悠悠松了口。感受着化在舌根的丝丝甜意,漓盯着那双近在咫尺的愉悦金眸,用力抿了抿残存酥麻的下唇。
可有曰只盈盈笑着,完全无视了队友们的呼唤,抵上漓的额、微微下滑。
璀璨的金在漓眼前放大到模糊。
温凉的吐息在他耳边撩起痒意。
“我们去开个场吧。”
有曰轻轻邀请道。
并于尾音落尽之前,反扣住漓握在小臂的手腕,倏忽侧身、大步迈向空旷的中央。
“喂,有曰!”
“啊,猫……”
在丹的呵斥中,小孩眼巴巴地看着漓掠过清弦与羽生身后,不甘心地弱弱念叨了一句。
因此,那飞曳流银的长长墨缎中,似乎有响指打过。下一刻,澄流迸空、又迅速团起,便是嘭的一声,自兄弟两间的空隙钻出来只飞扑的大肥猫。
爪子唰地一下,猫稳稳刹停在瓷面上。祂刚警觉地立起耳朵,小幅度地摇摆着脑瓜子左右观察,就在小孩的欢呼中被一把抱起。
但当远去时,那些声语便在漓的耳畔模糊了。只剩眼前这欣长的身躯,恣意、放松,踏着弦音弹落余音缭散,清亮步入满地跃金。
继而,有曰轻盈回身,左步退踩在跟、右足抵碾在侧,刹时便挺正了肩背与颈脊。
他又顺势捧起空空左掌,正迎入骤停的漓,抬腕将手搭上。
敛顿五指间华音逸散,乐师于竖琴后起身。
牵引着,漓温热的宽掌虚托上有曰的肩胛骨,再于微按间揽实、五指扣入白缎。抻展着,有曰高高挽起双臂,左手扶在漓的肩下,右手交握着与漓一同架起。
红棕的琴尾压入奏乐者的腮下,乐师活动好的腕骨重新悬上黑白琴键。
置身这至盛亮处,驻足这短暂的寂静里,有曰昂首,薄唇轻张。
“我退你进,反过来亦然。”
俯首沉在逆光里,漓谨慎地点了点头,却是将有曰逗笑了,浅色的薄唇自在弯起。
“不用紧张——”
“我会先领你跳一遍的。”
平和的,轻快的,小提琴与钢琴同时奏响。有曰洁白的皮鞋轻提,闲适向外退点,又于片刻翩跹的驻足后,侧身踏入斜曳的长长墨缎。
明媚的天光中乐章织起恬静,晃过那双叠倚着徊圆的臂袖间。盈笑的瞳眸里浮转过璀璨的融金,有曰便旋身扬起右手,弯弯拉过头顶。
柔软的发丝浸着清苦的药香,在漓眼前掠起丝缕晶亮。放松轻抬的下颏上,有曰狭长的眼倾仰回转,再次望向这双凝银的圆仁。
朦胧的华白滑落脊线,有曰低敛腰后的袖腕重新挽起。而这次,漓已先一步按上有曰的肩胛,架起臂肘,正迎入这舒展的揽回。
“很好。”
金权杖的胸针外,蔚蓝的水滴钻倒置着,在华白的衣襟上晕开天青的晴蓝的万花筒。分毫不差的圆步中,有曰惬意含起睫羽,和着小提琴微降的悠鸣开口。
“现在,新加一个动作。”
三拍的伊始,有曰卡住迈前的足尖,扼停漓的动作。继而,他将胯骨相抵,执着漓骤绷的肩,与托在肩胛后的宽掌一同缓缓仰倒。
有曰侧躺的脖颈展露修长,将其禁锢的深嵌晦文抹过微亮,便刹那匿入挺起的腰背下。
薄韧的结实的胸膛紧贴,绕旋的身躯也因此拖慢了。可有曰只在这两双相握相倚的手臂间撩眸,观察漓片刻,就若无其事地询问道。
“记住了?”
“……记住了。”
抿唇强整面上僵硬,漓低低答道。
因此,有曰亦回以愉快的呢喃。
“那么,要开始加速了哦。”
放松架开的双臂间琴弓深深自弦上拉下,烂漫的旋律于那圣洁的穹顶中再度掀起。
向侧一步跨出,有曰肆意笑着、裹挟着漓忍耐的凝视,轻盈共赴向这盛大的见证者们。
紧并着、翩转着,高架的双臂揽起墨缎翻飞璨星浮涌,晃过辉光的衣摆抹上绸质的华白。围观的圆环里,羽生挨在清弦肩后,愣愣注视那枚不经意瞥来的金眸,张扬、锐利,便是骤然没入转来的肩背。
继而,旋掷来飘曳银河,又一瞬点离向右。
追随着,那双身影紧贴着来客们面前圆舞过,羽生不自觉探身太过,被压弯了腰的清弦无奈推回。
诸多讶异的退让与惊艳的赞声中,盛放的红山茶晃过视野尽头。于是,隔着三步之距,有曰捞起与漓相握的手,侧身自高举的臂间转过。
修长的手臂如叶卷舒,有力的胸膛放松抻展。在那宽阔的肩脊后,恣意笑颜刹那映入这深红的瞳里,并于缓缓睁大间、一点点漫上鲜活。
目送着,那华白的影回身扬臂,如翼翩跹递入挽捧来的双手中,源宵刚收敛樱粉的杏仁,左手就突然被握住了。
转首看去,正撞入南柯极其认真的视线。
“我们也去跳吧。”
“?等等?!”
有被有曰突然的新动作吓到,漓埋怨低垂下一双残存惊慌的圆仁。可有曰只盈盈弯着眉眼,朝后方偏了偏头。
漓撩眸望去,亮银的瞳眸骤然凝住了。
莓红的裙摆翩荡绕过少女身侧,又在牵着手拉开架势间挨入酒红的轻罗。发顶系着红蝴蝶结的少女尚在焦急地劝告什么,但下一秒就在迈开的舞步中认命地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