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岳杰听后,低声喃喃道:“到了就好,到了就好。”之后似乎没什么别的要说的,但又踌躇着一直没挂电话,又过了半响,才下了好大的决心,问道:“对了,关左,你今天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康岳杰此言一出,关左便看向梁邛,而梁邛却没什么反应,兀自端详着关左那宛如老古董般的手机。这手机不仅边缘掉漆,而且屏幕上爬了一道对角线般的裂痕,这道大裂痕周身又蔓延出无数的小裂痕。虽然这手机勉强还能使用,但它都这样了还继续使用它的人难免会遭受许多揣测。
“哪句话?”关左看回手机,不解地道,“我今天说了很多话。”
康岳杰变得有些着急,生害怕关左赖账似的,语速都快了不少:“就是今天你和我分开的时候,你说的‘你对我这么好,我怕我会喜欢上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梁邛这才抬眼,看向关左,并预感到了接下来谈话内容的重要性,伸手按下了关左手机上的通话录音键。
关左没有阻止,专心与康岳杰对话:“字面意思。”
康岳杰追根究底:“我还是不太懂,你说的喜欢是哪种喜欢?我怕我误会了,你能说得再清楚点吗?”
关左与梁邛对视,梁邛歪了下头,用眼神示意道:说啊,还愣着干嘛?
关左轻轻叹了口气,道:“行。”
“那我今天就把每个字都掰开了,讲清楚。”
“康岳杰,”关左道,“和你成为朋友的这段时间,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我有了许多不同以往的经历和感受,灰暗了许久的生活突然有了颜色,我甚至开始变得期待去学校了。”
“我保证,刚开始我只是把你当普通朋友,对你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但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我见到你时,心跳会不自觉地加快,”关左抬起手搭在自己的心上,说出口的情话甜得仿佛掺了蜜,“越来越期盼你会来我们班见我,想要每天中午都能和你一起吃饭,总觉得跟你呆在一块儿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
关左垂着眼,睫毛浓密纤长,在他眼下打出一片阴影,将他眼底的情绪尽数隐去:“我想,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而且,是那种想要和你交往的喜欢。”
时间似乎被静止了,天知道一个男生向另一个男生告白需要多大的勇气,然而,电话那头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关左又等了几秒,问:“所以,康岳杰,你是怎么想的?”
康岳杰还是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我明白了。”关左心中已然有了结论,语带自嘲。
“我对你的感情已经不纯粹了,而这份感情必然会给你带来困扰。”
“原先没有跟你坦白的时候,我还可以假装你不知道,如今都说开了,我也就不能再继续自欺欺人地装糊涂了。”
如果康岳杰的沉默代表着拒绝,那么这个结果也很好,除了梁邛不甚满意外,对于关左来说,一切都可以在这里画上一个句号。
关左道:“为了彼此都好,我以后会跟你保持距离。”
关左说完这句话后就准备挂电话了,他知道梁邛此刻正盯着自己,而且眼神还阴森森的,这人不消说一个字,却已是不怒自威。
康岳杰却在这时开了口,语气欢愉又万分坚定:“关左,我也喜欢你!我特别特别喜欢你!”
进行完最重要的表态后,他又连忙解释道:“关左,你别不理我!别和我保持距离!我只是……我只是太高兴了。我刚刚不说话是因为我一直都在捂着自己的嘴巴,我怕我因为太过高兴而控制不住尖叫出声,这样扰民了就不好了。”
梁邛:……
康岳杰压抑地兴奋着:“你说你喜欢我,我今晚真的要高兴得睡不着觉了。”
“可是我是男的啊,”关左忍不住蹙眉,看向梁邛,问,“你确定你喜欢男生?”
梁邛挑眉,表示:我可没骗你。
电话里传来康岳杰的声音,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说来有些复杂,不过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确定我喜欢你,是那种想要和你交往的喜欢。”
双向暗恋终于捅破了暧昧的纸窗户。关左得到了告白对象的热情回应,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
康岳杰在电话那头满怀期待地询问:“所以,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愿意,当然愿意,”关左笑了笑,“我做梦都没想过你会喜欢我。”
康岳杰:“太好了,这真的太好了。”转而又懊恼地道:“我现在有好多话想当面跟你说,我们寒假期间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啊?我恨不得现在就去见你。”
……
……
……
康岳杰对关左似有说不完的话,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又过了大概十多分钟,还是因为关左说自己今天玩了一天有些累了、想早点休息,康岳杰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关左所住的地方隔音很差,明明已经关上了门窗,隔壁住户家里的交谈声以及电视声却依旧隐约可闻。
窗外的雪飘飘转转,下得愈发静默了。
手机屏幕很快自动熄灭,关左却仍然沉浸在刚刚与康岳杰的对话中。他把电话拿在手里,拇指描摹着手机屏幕上的裂痕,一言不发地思考着。
梁邛也不催,在一旁耐心地等,但颇有几分胜券在握的意味。若说,梁邛最初让关左继续与自己合作的把握只有三成,如今有了康岳杰这通电话,这一把握便上升到了七成。
按理来讲,关左才摆脱被全班欺负的命运没多久,人生境况仍是捉襟见肘,应该没空忧心他人生命中的苦难才对。
但梁邛觉得,根据他这段时间与关左的接触来看,关左所作的抉择或许会恰恰相反。
关左在班里看似是谁都可以来踩一脚的可怜虫,日复一日地忍受着霸凌,无人关怀、无处伸冤,事后也就是去医务室拿点药,再鼻青脸肿地回教室继续上课。但问题在于,他居然就这么莽地扛了很久,从未崩溃,坚持着自己的处事准则,不屑合群,甚至反骨渐生,消化挫折的能力也越来越恐怖,可见其内心十分强大。
对于关左这样的人,威逼利诱皆是下下策,唯有让他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件事应该去做,才是让他妥协的关键。
果然,在经历过一番挣扎后,关左再次看向梁邛,他的眼里有怒有恨,问:“周六那天,具体什么计划,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