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
要保持冷静。
李明磊提到了“谣言”二字,这句话所提供的信息实在关键,关键到关左立马就怀疑到了梁邛头上。
梁邛既然能在一夜之间让全班对关左的假身份深信不疑,那么也绝对有能力让这件事在大家眼中永远都是一个事实。而大家如今能发现这件事有假,那么也极可能是梁邛本人不乐意让局面再如以往那般维持下去了。
可梁邛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口口声声说要帮忙,转头却把二人之间的约定毁尽?难不成是因为昨晚的事想报复自己?可这样做能报复到关左的前提是,关左会再次回到学校,但梁邛又是怎么确定关左今天一定会回学校的?
又或者……先前进展顺利的退学程序如今却被突然叫停一事,也是梁邛干的?
虽然这只是一个猜测,但一想到班主任前后说辞的变化以及校方对“违约金”的模糊态度,关左内心的惊惧便如滔天巨浪般不断地向他拍打而来。
李明磊摇头:“你不可能不知情,这么长时间、这么多机会你都不澄清,”
“是装上瘾了吗?还是耍我们很好玩?”
关左的视线穿过跟前人与人的缝隙看向教室窗外,却又意识到走廊上根本没人、而且就算有人也没人会管。
“你之前骂我们什么来着?”李明磊问。
对于这一问题的答案,关左猜李明磊早已咬牙切齿地嚼了千百遍,却见他现在还要做出一副不太记得的样子,觉得实在好笑。
好在关左不介意帮李明磊复习一遍,同时也在这一刻彻底放弃了自救的想法,有问必答:“人渣。”
大家齐齐愣住了一瞬,没想到关左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嘴硬,继而便肉眼可见地怒了起来。
关左则继续畅所欲言:“生什么气啊,不是你要问的吗?”
李明磊被怼,气得不轻,点了点头,舌尖顶腮帮,不再多说别的什么废话,走到最后一排座位随便拖了把椅子过来,而后将椅子高举过头顶、劈头盖脸地向关左砸去。
关左本能地抬手去挡,但当椅子滚到地上后,他额角还是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痛。
关左不知道自己头上是只破了个皮,还是被开了个洞,紧接着又感觉到有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额角顺着脸颊滑下,低头一看,就发现手心和衣袖均不出所料地染上了殷红。
其余人也迫不及待地想教训关左一顿,但就在他们即将蜂拥而上之时,却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呵斥。
“你们在干什么?”
所有人都顿住,陆续回头,只见梁邛跟另一名本班男生站在教室门口,二人貌似刚从外面回来。而李明磊光听声音就知道说话的人是梁邛,可怎么又是梁邛?李明磊虽然很不爽被人打断,但又不得不松手,把新拿的椅子放回原处。
梁邛将手中的笔和卷子交到同行的男生手里,穿过人群,朝教室后方走去,而不消他多说,挡他路的人都依次自觉地让出路来。
关左什么都没听见,头正犯晕,好半天才发现预料中的拳脚没有落到身上来,当视线再次变得清明时,才看见自己跟前出现了一双极好看的球鞋。他顺着鞋往上看,又看见了一双修长笔直的腿。
关左突然想抬头看看这人是谁,但还不待他有所动作,梁邛便已经屈腿,成单膝下跪状,将身体放低到与关左处于同一水平线的位置,伸出手来,关切地问道:“同学,需要帮助吗?”
周围人见状,都倒吸一口凉气,暗道一声不妙。
大家一方面懊恼梁邛怎么会管这事,另一方面又觉得合情合理,模范生的眼里果然容不得一点沙子,最后只希望关左能识相点,不要把梁邛牵扯进来、从而把事情闹大。
李明磊却稍感疑惑,梁邛以前也不是没见过他带人教训关左,怎么如今的反应较之以往变化如此之大?
而关左,处在包围圈的中心,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脸上手上都沾着血与尘土,看着眼前衣冠整洁的梁邛,几秒后闭上眼,不愿接受现实,内心因疑虑猜忌而感到痛苦,心说:怎么是你……是谁都行,不该是你。
现场有人不禁担心,关左会凭借当前的狼狈可怜样,骗取不知情的梁邛的同情。可实际上,关左早已经被眼前这个捉摸不透的人吓得不轻。
梁邛面上的担忧不似作伪,但他若要报复自己,现在又怎么会要帮自己?关左的内心开始动摇,自己此前的猜测是否合理?还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然而更可恨的是,无论梁邛是真心还是假意,又或者是在向关左谋划别的什么东西,关左除了接受梁邛的帮助,别无选择。
因为没有别的路可走了,除了走向梁邛的路。
梁邛的手依旧伸着,极有耐心地等着。
而下一秒,关左也终于结束了无尽的思想斗争,抬手握住了梁邛的手,并不知道自己将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坦言求助道:“需要。”
梁邛手上的力道收紧,对关左身上的血与灰没有丝毫嫌弃,将人从地上拉起,回:“好。”
就是此刻了。
两人的关系第一次摆上明面。
这也是后来,高二七班大多数人眼中,之后漫长岁月,关左和梁邛纠葛不清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