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所以,其实根本不需要我出面澄清什么,”嫣世欢已重新坐回到餐桌边,当她以旁观者般客观的口吻讲述完自己的经历后,看着对面的梁邛,又总结道,“因为冤枉关左的那群人,比谁都清楚他是被冤枉的。”
梁邛此时也从嫣世欢的回忆中抽离了出来,抬眼,朝她看去。
关左总是在各色中伤面前维持着诡异的平静,但若就把这份平静粗浅地理解成默认,梁邛又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如今终于得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梁邛自然也听出了嫣世欢言辞中的拒绝之意,又因为嫣世欢在谈话过程中透露了自己有过精神上的创伤,梁邛本来也不打算再要求她回到伤心之地、直面过去。
反正他现在已经对事情有了更全面的了解,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于是,梁邛什么话也没说,点了点头,从座位起身,按铃叫服务生。
嫣世欢意识到梁邛似乎真就要这么走了,居然劝也不劝自己一句,突然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看着梁邛离去的背影,也在对面墙上的玻璃的反射中看到了自己。
她身形单薄,肩背微有些佝偻,姿态畏缩,在头顶华丽灯光的照耀下,整个人像张被捏皱了后再被遗弃掉的白色纸团一样碍眼。
她曾自私地推波助澜,将关左拽下深渊来陪自己,坏事做尽后又独自离去,直到现在做出的选择也依然是拒绝伸出援手。
尽管动机恳切,但嫣世欢无论如何都无法为自己的丑陋脱罪。
不经意间,她竟将脑海中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关左会恨我的。”
闻言,梁邛停步,转回身来看向嫣世欢,看她脸上挂着的惨淡的苦笑。
嫣世欢不完美,但终究也是个受了害的可怜人。
梁邛虽然没有好心到要安慰她的打算,但说话的语气已不再像之前那般暗含责备:“这件事很快就会有个结果。”
“关左会往前走。”
“嫣世欢,”梁邛接着喊她的名字,道,“你也要跟上。”
嫣世欢愣住了一瞬,被梁邛就这么一句话戳穿现状,方觉无所遁形。
是啊,事情已经过去快一年多了,嫣世欢也不知道七班的那些人走出去没有,但反正她没有,且仍被密不透风地困着,四肢都陷在恶臭的泥里,夜夜辗转反侧,烈火灼心。
好在服务生在这时走进了包间,这个话题没被继续进行下去,嫣世欢别开头的动作也显得不那么生硬。
而梁邛在跟服务生结完账后,片刻多余的时间也没逗留,很快就离开了。
·
关左一到梁邛在市区内的公寓就被软禁了。
先前还在车上亲和地同关左说笑的管家不经他允许就没收了他的手机。
关左因而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也不被允许外出,每到饭点会被准时供应餐食,无论何时从房间窗户往外看,都能看到别墅大门外有站岗的保镖。
关左虽然对此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不知是不是他之前从梁邛手中溜掉过一次的缘故,梁邛此次的防守严密到令他窒息。
又因为梁邛周六根本不回这里住,关左便完全没机会与之沟通,最终只能无奈地忍受,倒也该吃吃该喝喝,大多数时间都在房间里专心地看书写作业。
到了周日该回学校上晚自习的时候,管家信守承诺,关左这才得以刑满释放。
关左拿到手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梁邛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到学校,约他见面聊。
可一路上关左的手机安静得就跟坏掉了似的,当他都到本班教室了,却还没收到梁邛的任何回复。
关左本来一门心思都在想梁邛的事,却敏锐地察觉到今天班里同学们的反常,很快便被拉回了现实。
先是在进教室时,关左与班上一群男生迎面相遇,换做往日这群人不骂他几句“没长眼睛啊?不知道让路?”、“好狗不挡道”就不错了,今天他们却集体沉默着让关左先走。
关左回到座位上后没多久,又有几名女同学拿着份名单跑过来,兴奋地说她们策划了期中考试后全班一起去校外聚餐,想问关左有没有兴趣参与。
关左呆滞了几秒,第一反应甚至是她们找错了人,这种事哪次有过他的位置。
关左对这种转变一时有些难以适应,最终还是拒绝了同学们的邀请,说自己那天没时间。
女生们也不觉得扫兴,依旧笑着,道:“没事,这种聚餐之后还会有,下次你一定要来。”
待女生们走后,关左一边从书包里拿作业,一边心事重重地扫视了一圈教室。
现在距离晚自习上课还有一个多小时,班里大概只到了一半的人。
李明磊身边依旧热闹,前后左右都围着与他关系好的兄弟,一群人放声说笑、高谈阔论,不显丝毫颓势。其他同学则并无明显聚集,大都只是零星地散布在各自的座位上。
关左观察能力有限,未能得出什么精辟的结论,正要收回视线时,却突然与一名处于李明磊那群人外围的男生对视上。
那男生本就在小团体的边缘待得心不在焉,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朝关左看,如今视线一与关左相交,便像是得到了某种莫大的鼓励,下一秒便果断地脱离人群,朝关左走去。
男生来到关左的课桌前,低着头,用着很难辨别其自身情感有几分真挚的语气道:“关左对不起,以前是我不懂事,做了很多对你很过分的事,希望你能原谅我。”
教室骤然安静,一时间其他人都朝这男生看,各个眼神复杂,欲说还休。
但在关左眼里,局面却在这一刻变得明朗了起来。
显然,班里一部分人已经察觉到了事态不对,脸面说变就变,在试探着向关左示好;另一部分人则正验证着树倒猢狲散的必然真理,却还在强装镇定、负隅顽抗。
虽然自周五晚过后,关左一直都没机会和梁邛再有过哪怕一个字的交流,但此刻,他却无比清晰地读懂了梁邛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