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左好比一头伤痕累累的困兽,在危机四伏的丛林里活得警惕,不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有一天,关左终于不顾一切地逃窜到了森林的边缘,在即将脱离苦海之际,却又被梁邛一把按住拖了回来,随后又眼睁睁地看着梁邛拿着把尖刀朝自己挥来。
关左动弹不得,亦惊惧万分,哪里敢信梁邛举刀只是为了斩断他身上缠绕束缚着他的铁丝网,还要替他铲除天敌,只为让他能安稳地继续留在这森林里。
就在关左不知道要怎么回复男生的道歉时,他终于收到了梁邛的消息。
【刚在踢球,没看手机。】
所以梁邛现在人在足球场。
关左立时抛下一切前往。
当他来到足球草场边的看台时,天色已渐近黄昏。
梁邛在远远地看到了关左后,便不继续踢球了,跟队友打了声招呼后离场,他空出来的位置则由替补队员补上。
梁邛拿了瓶水在喝,上台阶。
两人见面,梁邛率先开口:“我昨天见了嫣世欢。”
关左从没想过会从梁邛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原本想说的一下全忘掉,只顾着问:“你怎么知道她的?”而后又急切地强调道:“你不要去打扰她。”
关左不想嫣世欢再被卷进来,李明磊则认为她会偏向关左、对自己不利,而高二七班的大多数人一听人提起这个名字就觉得心虚,所以嫣世欢成了一个禁忌,没人会主动提,就连胥筠佳的暗示也是真假参半。
梁邛身陷迷雾,出路全靠自己悟,非常不容易,但一切努力为的就是能在此刻理直气壮地表明心迹。
在关左苦于没机会跟梁邛沟通时,梁邛也早就想与关左谈话了,但他的目的绝不在于聊嫣世欢,所以关左的问题都跳过,直接开始翻旧账:“那天,你选择什么也不告诉我的时候,我其实挺生气的。”
“但后来又觉得,你大概是太孤单了,所以才习惯于封闭自己。”
“但现在,关左,你想想我,”梁邛道,“想想我凭借的什么,来战胜你的沉默?”
这么说着,梁邛还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关左的胸膛,其下便是关左跳动的心脏。
关左看着梁邛,半响都没答上话来。
于是梁邛自答道:“凭我对你绝无二心。”
夜风在此时沉寂地吹起了关左的衣衫。
天边晚霞绚烂,像是起了一场火灾,云朵在燃烧,火势又随风不断蔓延,很快便波及了头顶的整片蓝天。
这话乍听起来太像是一句情话。
关左即使知道梁邛作为直男定然没有那种意思,却也控制不住地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只能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逃避地看向远方。
现在临近上课时分,看台上的人已经不多了。
关左正这么想着,脸却突然被梁邛暴力地掰正。
梁邛一只手就几乎盖住了关左的大半张脸,用虎口卡住关左的下巴。
两人离得近,关左看着梁邛的眼睛,从他幽怨的眼神中解读出一句:跟你说话呢,走什么神?
但梁邛最后真正说出口的话却比这要温柔许多:“关左,下次要好好珍惜我。”
梁邛说完就松了手,作势要走。
关左回过神来,在这时拉住梁邛的手臂,偏头问:“梁邛,你能帮我到什么地步?”
梁邛玩味地笑,回复道: “让他们都恶有恶报。”
关左丝毫不怀疑梁邛在这方面的拿手程度。
只是,如果向曾经欺辱过自己的人屈服,是一种自甘堕落……
那他就堕落吧。
关左闭眼了一瞬,没多久就做好了决定。
他也有恨,也曾气愤于自身遭遇到的不公,但公平这种东西,老天爷说不给你,就不给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所以在老师强调他出身不好的时候,关左会懦弱地低头。
而如今,命运的天秤难得愿意向他倾斜一次。
关左浅浅吸一口气,手上力道收紧,看向梁邛时眼圈因情绪激动而稍稍泛红,道:“梁邛,拜托了。”
“帮帮我。”
“我什么都听你的。”
两人绕回到最初的起点。
契机如此相似,一切却又截然不同。
以前因为不在乎,所以梁邛用最敷衍、但最快也最直接的方法解决问题,他甚至从一开始就知道所用方法的后患无穷,但在不相关的人身上,多努力一点都是种浪费。
现在则因为可能连他自己都还没察觉到的在乎,即便是要耗费无穷精力,也要把这世间最易碎的东西送给关左——那便是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