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因为梁邛的房间外有专人看守,如果他失踪,被发现只是迟早的事,所以留给二人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关左和梁邛依次下了树,但均未轻举妄动,而是每每都在看准了时机后,才迅速向下一个掩体靠近。
二人全程配合默契,悄无声息到最多只有影子在地面上一晃而过,最终顺利抵达了院落中最隐蔽的围墙处,并从此翻了出去,随后又片刻都不耽误地往山下走。
别墅外的树林仿佛无边无际,前路亦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但或许是随时都可能有追兵的缘故,关左和梁邛置身其中,却不知疲倦似的,披星戴月,只顾埋头赶路。
就这么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关左突然察觉到,斜后方的树木间隐隐有灯光闪烁。
关左随即停步,第一时间拉住梁邛,带着他躲到了树后。
果然,下一秒,一阵强烈的光线照了过来。
关左和梁邛不得不保持安静,紧贴着站在一起。呼吸轻撒在颈项间,他们的影子也因此交叠,掺杂在树木的影子里,随着光源的移动,在地上被拖长、再转动。
等待的过程无比煎熬,时间漫长得好似过了半个世纪。
待到强光移开,关左才从树干后伸出小半个脑袋,谨慎地探查四周。
只见远处的柏油路上驶过了十多辆黑色轿车,而坐在轿车内的黑衣保镖们又从各个车窗探出,无一不拿着强光手电筒四下扫射,显然是正在搜寻着什么。
看来事情已然败露。
待车辆驶远后,关左便立刻后退了几步,与梁邛重新回到了一个适合交谈的距离。
梁邛也在这时将视线从远处的柏油路上收回,看向了关左,道:“下山的大路多半已被把控,而下一步,他们恐怕就要出动猎犬搜山了。”
关左听了个开头就开始附和点头,因为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然而几秒钟后,才真正反应过来梁邛那轻描淡写的后半句话具体意味着什么。
不是。
他没听错吧?
猎犬?搜山?这找人的阵仗……会不会有点太大了?
关左逐渐意识到,眼下的事态似乎远比他想象中的严重。
原以为只是一次稍显叛逆的青春期离家出走,可这事到了梁邛这,怎么还变得狗血了起来?莫名有种山顶政变、皇权倾覆的紧张感。
更诡异的是,梁邛作为被搜捕的对象,此刻竟处变不惊,情绪稳定得像是个局外人。
莫非是他以前就经历过这些?关左忍不住想,否则这心理素质好得实在是有些高深莫测了。
不过关左倒也完全没在怕的。整理好思绪后,他眼底泛起冷光,抬手指向了身后更黑更暗的丛林深处,果敢地建议道:“咱们换条路走。”
梁邛对此没有异议,二人便就此改了方向,开始与时间赛跑。
关左和梁邛接下来走的皆是山野里人迹罕至的路线,可谓是亲历了大自然狂野的一面。
二人虽莽,但又粗中有细,比如关左方向感强,耐磋磨,梁邛则身手敏捷,懂配合。
他们相互扶持着,一起穿越了齐肩的草地,滑过了陡峭的石坡,途径了湍急的溪流。夜空高远,脚下的路险峻却不枯燥。夏日的萤火虫绕着他们飞舞,像是森林里的精灵在为二人开路。
历经两个多小时的艰难跋涉,关左和梁邛最后还真绕过重重搜捕,找到了封锁的缺口,于凌晨两点出山,又幸运地在郊外的公路边搭上了夜里最后一班前往市区的公交车。
车内灯光昏暗,只有三两乘客,均昏昏欲睡。
关左在付了两人的车钱后,便走向了最后一排。梁邛也跟着他,坐到了他身边。
车门关闭,公交车再次发动。
关左偏头看着车窗外,摇摇晃晃了一阵后,突觉自己左肩受力,侧头一看,就见梁邛此刻竟靠在自己的肩上,毫无防备地入睡了。
想必梁邛从小到大皆是娇生惯养,而他如今又病着,会疲惫成这副模样也算是情理之中。但关左回想了下,发现自己这一路还从未听梁邛喊过一句苦或累,因而心中不免对他多了几分体谅。
关左随后用手背探了探梁邛的额头,感觉挺烫,不禁担心这般连夜奔波会导致他病情加重,在收回视线后,便将座位附近的车窗都关上了。
又过了一阵,关左也渐渐被困意所笼罩。
刚开始关左还颇有分寸地只是将头抵着冷硬的车窗,可克制了没多久,便在睡梦中本能地向往起了温暖柔软的地方。不知不觉间,他身体的重心便向梁邛偏移了。
于是,在车内无人在意的角落,困倦的二人就这么互相依偎着,直到到站下车。
梁邛自然是回不去他在市区内的那所公寓了,关左便打算将他带回自己的出租屋。
在市内又转了两次公交车后,二人终于抵达了出租屋附近的街区。
凌晨三点半的街头漆黑寂静,关左一心只想着赶快回家休整,走路时快得恨不得把两条腿抡成风火轮。
可走着走着,关左却突然脚下一顿,瞬间有些汗流浃背,只因他猛然想起,今夜他和梁邛忙得没有片刻喘息,以至于到目前为止,他还从没跟梁邛提过自己要从公寓搬出去了这件事。
关左便忍不住悄悄观察起了梁邛,却发现梁邛似乎对周遭熟悉的街景并没什么反应,不知他是因病而没精力问,还是早就知道了但不追究。
梁邛那有点蔫的状态,甚至给关左一种就算自己现在带他去的是天涯海角,他都不会多问一句的死心塌地感。
总之,无论如何,关左都松了口气,过了一会儿还忍不住唾弃自己:不是,到底在慌什么??
一来梁邛也挺通情达理,说过他后面找到房子就能搬出去,二来今时已不同往日,要不是他在外面租了房子,梁邛今夜跟着他就只能流落街头。
想通这些点后,关左彻底挺直了腰杆,硬气得干脆连解释都免了。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马路、进入到熟悉的小吃街时,梁邛却突然握住了关左的手腕,把他拽到了一辆停在街边的面包车后。
关左的后背轻撞上车窗。待站稳后,他看向梁邛,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
梁邛正面面对他,眼睛却看着远处,竖起一根食指,低声道:“嘘。”
关左立刻警惕起来,闭了嘴,也顺着梁邛的视线看过去,就见马路对面的小吃街只有街口亮着微弱的路灯,勤劳的摊主们早已歇业,狭窄的街道因为没有人气,居然破天荒地显得有些空旷。
但,当关左把视界放得再开阔些,便不难发现,都这么晚了,距离小吃街街口的不远处竟还分散站着几名成年男子。
他们均样貌普通、衣着朴素,或蹲在地上抽烟、或倚在街边店铺的大门上打电话,各个都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又在不时地四下张望。
都追到这了?关左心下一惊,回过头来,和梁邛对视一眼,便从他眼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不对。
关左却又暗自思量到,不该说追。
他们这一路确实从未暴露行踪,那么准确来说,这群人应该只是无差别地守在了这里。
但这群人又是怎么知道这的呢?这明明是关左几周前才定下的住所。
关左垂眼想了片刻,再抬眼时,便主动牵起了梁邛的手臂,开始往反方向走,同时小声道:“跟我来。”
二人往回走了一段距离后,过了马路,进入了另一条巷子,又在巷子里绕了半晌,便在不经过小吃街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出租楼的左侧方。
可事情到这里还没结束。
关左和梁邛隐没在黑暗的窄道中,就见前方出租楼的门前居然还有另一波便衣男子把守。
所以,此路也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