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回生,二回熟,关左这次仅看了一眼,便果断回头,牵着梁邛再次进入巷子,寻找新的出路。
夜色中,这片昏暗的居民区犹如一个巨大的、四通八达的蚁穴,里面的道路错综复杂,但每条路关左似乎都记得很清楚。没一会儿,他就又带着梁邛绕到了出租楼的背后。
这下四周终于空无一人。
出租楼的背后虽没有门,但开了扇窗户,其后便是一楼的楼梯间。二人经此窗翻入楼内,随后又猫着腰上楼,悄悄潜入了关左所承租的那间出租屋。
关上房门后,二人都默契地没有开灯,以防被楼下看守的人察觉屋里有人。
关左放下书包,走到窗边,贴墙站着,微微掀起一点窗帘,查看楼下的情景。梁邛则借着从窗帘缝隙洒进来的月光,看清了这间出租屋逼仄、清贫的格局。
半分钟后,关左将视线从窗外收回,对梁邛道:“那群人还守在外面,这里估计也没法久待。”
“一周,”梁邛却似乎自有某种打算,竟给了关左一个精确的时间段,道,“我只需要消失一周。”
“之后就算没被他们找到,我也会自己回去。”
但为什么一定是一周呢?
可惜梁邛看样子并不打算多谈,关左便也识趣地没有多问,尽管他感觉自己最近都要变成十万个为什么了。
“好的,但这样一直躲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关左应道,继而毫无预兆地决定,“正好,我明天要去D市,你也跟我一起离开吧。”
梁邛没急着说话,安静地等关左的下文。
关左便解释道:“都是我初中时关系很好的同学,他们约我考完试后一起出去玩。”
梁邛看着关左,在关左以为这个话题就这么结束了时,才问:“什么时候约的?”
关左离开窗户,经过梁邛,在黑暗中摸索起放在桌上的水壶,答:“期末前一个月左右。”
梁邛视线追着关左,转过身来,又问:“怎么没听你提过?”
关左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是没什么回答的必要,但还是停下动作,并转回了身。
因为梁邛逆着月光站着,关左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莫名想起了梁邛以往那些阴险狠绝的事迹。虽然梁邛现在待他态度好了许多,但他的那群朋友可还从来没跟梁邛接触过。
再开口时,关左的语气里不免添了几分担忧:“梁邛,你要和他们好好相处。”
“他们对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朋友。”
很重要?
那是有多重要。
关左为了别人叮嘱自己的感觉还真让人……不爽。
但不能表现出来,不然关左不带自己走了。
梁邛垂下眼,点了点头,出奇乖顺地回答道:“好。”
还算识时务。
关左稍稍放下心来,道:“你快去洗澡,洗完出来吃药,然后我再进去洗。”
关左一边说着,一边把水烧上,又去书包里摸药,而后借着微弱的手机屏幕光,将药按医嘱分好,却不知梁邛还一直站在原地,盯着他忙碌的背影,一双瞳孔黑得望不见底。
无论是自己自作主张地搬出来、还是擅自跟初中同学约出去玩、又或是今夜绝处逢生的逃跑路线,都让梁邛意识到,关左不仅极其有自己的想法,还远比他想象中的狡猾。
水壶发出了咕噜咕噜的烧水声。
关左很快将手上的事情忙完,又察觉到身后半天都没什么动静,就好奇地再次转回了身。
梁邛却也在这时将视线移开,打开卫生间的门,走了进去。
关左因而没觉察出任何异样,想着明天睡醒后就要走,倒不如趁着梁邛洗澡的空档,把出游要带的行李先收拾好。
屋内复归宁静,只听得落在瓷砖上的水声淅淅沥沥。
关左越收拾越感慨,这次原计划是开开心心出去玩的,现在被迫把梁邛带上,却感觉像是要亡命天涯了。
梁邛洗完澡出来后,关左点了点桌上已经凉好的开水,道:“来把药吃了。”
月光朦胧,再加之离得远,关左最初其实只瞥见了一道修长的黑影。
待那道黑影走近,关左便闻到了一股馥郁的香气,认出这是他在超市买的廉价沐浴露所带的味道,然后才借着月光,看到了往下滴水的湿润发梢,又将视线下移,便依次看见了白皙宽阔的肩、残留着水珠的锁骨、以及一段带有紧致薄肌的腰腹……
所以,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具匀称有形的少男肉/体。
关左脑子宕机了几秒,随后意识到,梁邛竟然没穿上衣、就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
梁邛却仿佛完全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极自然地走向关左,在伸手拿桌上的药和水时,裸露的手臂几乎已经蹭上了关左的校服衣袖。
关左感觉自己眼睛都看直了,觉得这也太不礼貌了,迅速后退几步,并强行移开了视线。
关左冲到自己叠放衣服的地方一顿翻找,挑出了一套对梁邛来说合身的夏季衣裤,以及一条他前段时间才买的还没穿过的内裤,道:“你今晚穿这些睡吧,都是干净的,给你放床上了,记得换啊。”
关左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卫生间,动作拘谨得好似大唐高僧在避讳美艳的女妖怪。
估计是感冒药催人犯困的缘故,关左洗完澡出来时,梁邛已经躺床上睡了,且还侧着身子靠着墙,贴心地给关左预留了位置。
但屋内的床是一张仅一米二宽的单人床,关左觉得如果自己真睡上去了的话,从小物质条件优渥的梁邛肯定会觉得挤。关左虽然没能力提供更好的住宿环境,但至少可以把床留给梁邛一个人睡,自己今夜则打个地铺随便凑合下就行。
关左独自想了想,捡了几件自己冬天的毛衣和袄子铺到了地上,将它们捏规整后,又铺了张床单盖上,再找来件外套当被子,就这样简单地将一个略有些坑坑洼洼的地铺做好了。
虽然睡起来还是硌得慌,但关左毫不计较,只会往好的方向想,觉得这比直接躺地板上强。
……
……
……
几个小时后,天光破晓之际,梁邛率先醒转。
他先是觉得身边很空,在床上一顿摸索,却没摸到任何事物,又坐起身寻找,很快便在温暖的晨曦中,看见了脚边蜷缩在床下的关左。
梁邛呆滞了一秒,安静地看了一阵,而后也不睡床了,同关左一起睡到了地铺上,并伸手将关左圈入了自己的怀抱。
而关左仍在睡梦中,睡颜平静柔和。
梁邛高烧不退,通体升温,关左则因为睡在地上,四肢都变得有些冰凉。
梁邛缓缓将手臂收紧,又把头埋进了关左的颈窝,相触的肌肤源源不断地将体温过渡。
本该是最痛苦迷茫的时候。
本以为是会挨千刀万剐的时候。
但如今即使是睡在冷硬的地铺上、破旧的小出租屋里,梁邛也从未像此刻这般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