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花臂毒发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车内，就算是后来打架，行李舱也从头到尾没开过。即便行李里有私货，那也不是导致花臂中毒的直接证据。

江停低声说：“花臂没等到上救护车就死了，初步尸检结果差不多出来了，时间紧就没写纸质报告，我跟你口述一下。”

花臂穿短袖短裤，身上没有携带任何违禁物品，法医确认他必然是因为直接接触到高纯度蓝金才产生了中毒症状。

但蓝金进入血液循环太快，花臂全身多处皮肤溃烂，最先毒发的位置大概是腿部。

然而蓝金的化学式至今是绝密，步重华也只知道黑桃K把吗啡哌啶环中氮原子上甲基换成了其他东西，谁也不清楚蓝金作用于人体的具体机理，也就无法判断中毒时间！

他们目前只能从致死性判断这是万长文生前的货，不是闻劭的。

审讯室里的步重华进展也不顺利。

这屋里坐着的是花衬衫里领头的花裤子，南亚流行款黄黑皮肤，头上被严峫打破的地方胡乱包扎了几圈布条，夹不住的市侩气从脸上每条皱纹里泄出来，典型的痞子。

他见步重华进来，俩鼠眼上下打量一轮，依旧满身横肉地瘫在椅背上，汉语说得油腔怪调：“我在掸邦没见过你，看衣服你是线那边的条子吧？说了八百遍了我就是和我几个兄弟一起过线玩玩，你们不是查了好几遍了吗？我身上什么都没有，还不让我们走？”

憋了一肚子火的笔录警察连忙起身，步重华面无表情往花裤子面前一坐，双臂往桌上一放，刚才打架时留下的几处瘀痕未消，更显得肌肉线条精悍。

花裤子看着他的脸，不知为何气势一矮，悄悄往后靠了靠，俩腿也不敢再抖了。

步重华冷漠地指了指自己的手臂：“你们兄弟感情挺好，觉悟挺高，袭警人人有份，加上携带毒品的嫌疑，还想走？”

花裤子依旧嬉皮笑脸：“哎呀这位大哥，那会那穿黑衣服的挑衅我们兄弟，你说这我们能忍吗？至于你们，纯粹是误伤，误伤！”

步重华盯着他，直到他脸上油滑的表情有些挂不住，才冷笑一声：“误伤？我们亮明身份在前，你们动手在后，在场有人证，车里有监控物证，就算零口供也能判故意伤害。”

“什么人证物证，你们这些条子说抓人就抓人，还抓我们这些外国人，凑人头也没这样的吧……”

花裤子还要狡辩，步重华打断了他：“你确实有几分小聪明，难怪波师让你带头。”

“波师”二字一出，花裤子立刻变了脸色，但步重华不等他反驳，忽然又换了话题：“进入中国边境需要预约签证和护照，你们’兄弟’知道吗？”

花裤子这回实打实愣了愣，步重华依旧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继续说道：“你口口声声带兄弟去云滇玩，但你兄弟好像不理解你的好意，你们要打的那拨人也不是这么交代的啊——郭兄和他的手下都说，你们明明是受波师指使，预谋故意杀人和袭击中国警察啊。”

花裤子脸一下子绿了，急道：“你们别听白金会的人胡说八道！”

步重华嘴角浮起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冷笑，不容置疑地截住了他的话：“白金会？你知道郭兄那伙人来自白金会？”

花裤子自知失言，立刻满脸防备地闭上了嘴。

但步重华毫不在意他的反应，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好整以暇地立了立衣领：“你的’兄弟’们可没你那么聪明，早就如实供述了波师的吩咐。郭兄他们一提到波师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加上袭警铁证，已经足够你们引渡之后定罪了——别一脸不信，自己兄弟的智商自己心里没数？白金会的人会怎么说你们自己心里没数？”

花裤子阴狠的眼神中闪烁着惊疑不定，短短几秒内有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里滑过：他同行那帮人都是些底层马仔，确实靠不住，条子一吓唬就藏不住话很正常，但他们到底会交代出多少对他不利的事实？白金会那些比崽子又会怎么往他身上泼脏水？

但他并没有意识到，他所有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落进了那双无机质般的琉璃眼珠里。

步重华俯视着他，漫不经心地说：“只不过他们都提到你是这次行动的领头人，负责直接和波师联系，我才按流程到你这屋来看看。

你可能不知道，买凶杀人的雇主和实施杀人行为的杀手属于是共同犯罪，都应该被按照故意杀人罪来追究相关的责任人的刑事责任。根据中国《刑法》第二十五条，共同犯罪中不以同罪进行论处，而是按照犯罪当事人所犯的罪行分别进行相应的处罚。

不过看来你还挺忠心，愿意替波师背锅，那正好可以结案了，省得我们再进一步调查下去了。”

眼看步重华示意笔录警察收拾东西，花裤子下意识喊道：“等等！”

花裤子这一声完全是本能反应，原本心底还在犹豫，然而看步重华转身就走脚步不停，立刻脱口而出：“等等！我也可以交代！”

步重华定步，站在门口冷冷睨着他，上半张脸在阴影里看不清眼神，下半张脸线条冷硬如冰，丝毫看不出被打动的样子。

花裤子叹了口气，心知自己碰上硬茬了，烦躁地想抓头发，却被手铐锢住。

在他发出的叮呤咣啷声里，步重华淡淡说：“我还有一点提醒你。看你们打架的时候挺拼命，波师应该提前付了你们不少钱吧？但是他从来没告诉过你们无证硬闯中国边境的后果吧？买命钱花着烫手吗？”

花裤子一愣，瞬间明白自己被波师当了炮灰，恨色一闪而逝，咬牙骂了句脏话，心浮气躁地说：“我说！我都说！我手机里特意存了录音！能当证据！波师确实给了我钱，叫我组织好其他人，无论如何也要在车上杀了郭兄，只管动手，其他什么都不用管，他早就安排好了，有个大人物会派人接应我们，事后立刻把我们送走！啐！鳖孙！他娘的龟儿子！草！”

他唾沫星子横飞，骂出来的话简直脏得不堪入耳，但步重华岿然不动，反问：“大人物？什么大人物给了你们底气，让你们连内地警察都敢打？”

花裤子心烦气躁地说：“什么底气？嗐，就是那个在金三角倒腾军火挺有名那个宫老板，在黑白两道都有人，据说什么事都能摆平。”

波师的人根本不知道最后上车的混血西装男就是宫先生！

步重华瞳孔一缩，语气平静地试探道：“你们怎么敢相信波师的话，难道你们见过这个大人物了？”

花裤子沉默数秒，肩渐渐塌了，脸色颓唐，似乎终于认清了自己的龙套命运，喃喃道：“人家哪大老板有空见我们，是波师那个狗日的让我们看了一辆装甲车，说是宫老板刚卖给他的，到时候就用这个来接我们……他妈的，我早知道没这么好的事，杀几个白金会的狗贼就能拿那么多钱……居然还碰上条子了！晦气！波师这个骗子……妈了个叭字的，我要杀了他……”

步重华眯了下眼睛，随口道：“你手里只有波师让你们杀了郭兄的录音？波师让你兄弟□□运毒那段没有？”

花裤子略略挺起身子，警惕道：“你别他妈想诈我，我们确实做了入境的打算，安检都通过了，谁敢□□？”

步重华非常优雅地耸了下肩：“看来你们兄弟也不都是一条心，隔壁几个屋都承认了，要不是自导自演这一出，你们哪来充分的借口找白金会的麻烦？总归都是炮灰，死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花裤子大怒：“不可能！这种屁肯定是白金会放的！钱拿得再多也得有命才能花，谁干这种事！花臂一下子就倒了，傻子都知道那肯定是劲儿足的好货！我们顶多倒腾点摇tou丸，白金会那群傻b天天就卖这玩意，除了他们还能是谁带的！”

步重华不动声色：“这么说，你真的不知道花臂身上的纯净四号是从哪来的？”

花裤子从横肉里挤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来：“该说的我都说了，缅甸人雇我们缅甸人杀缅甸人确有其事，但我也没杀成，顶多误伤你们被关一段时间。一码归一码，你们条子别是破不了下毒的案子，找我们顶缸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