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秦川倚在床上翻了个身,也不嫌他的汗衫被扔在地上还踩了两脚,捞起来就囫囵往身上套:“你明天几点上班……卧槽,你嘛呢?”
秦川戴上眼镜,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宫先生正没穿衣服坐在床尾,双手在背后合十,右脚折到右臀外侧,长近一米二的左腿稍向上抬起,脚跟架在床头柜上。听见秦川说话,他缓缓把贴在左小腿上的头转过来,一缕额发随之落在脸上,显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无辜来:“拉伸啊。”
秦川:“……”
他不但知道这是在拉伸,还知道这是瑜伽里的半英雄前屈伸展坐式。
但问题在于,宫先生做瑜伽这件事就很奇妙。
一直以来,宫先生给秦川的印象一直不大正常,不是说他脑子有病,是说他比较非人——比如肌肉和骨骼密度、反应能力、恢复速度都远超常人,就算被打断四条肋骨加内脏破裂也能托着自己的肠子去周会上走个秀把工作汇报完再就医,简直像个不会受伤也无需休养的怪物。
拉伸肌肉这种正常人运动后必须的动作出现在他身上就很不搭配。
然而“不正常”属于秦川对宫先生的刻板印象,秦川想了想,再漂亮的明星也要大小便,那脑残种马抻腿也没什么稀奇的。
虽然秦川已经收敛了表情,但宫先生依旧从他脸上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惊奇。
姓宫的怪物收回绷得筋肉暴起的左腿,盘起腿看向秦川,跟他讲道理:“刚才有150斤的重量在我的腿和腰上各自压了超过30分钟,为了降低血流不畅、肌肉坏死导致高位截瘫的风险,我觉得我有必要拉伸一下,你说呢?”
秦川把眼镜摘下来丢到一边,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行,拉伸有必要,但我觉得盘腿坐之前穿条内裤更有必要,你说呢?”
宫先生笑得不怀好意:“秦老板,偈颂有云:犬不择家贫,妻不嫌夫丑。刚打完交道就翻脸不认是什么道理?”
秦川满脸冷漠:“原句是子不嫌母丑吧。”
宫先生谨慎地看他的脸色:“我倒是不介意在床上用特殊称呼,但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这个伦理梗吗?”
秦川:“……”
按理说,正常人应该知羞耻、修仪容,比如秦川,完事之后得立刻穿上衣服才觉得自在。宫先生的言行明明与所谓“正常”南辕北辙。但不知为何,这样流氓的宫先生在秦川看来反而更像正常人一点。
想归想,秦川手上动作毫无停顿,从床垫下摸出柄薄刀反手就是一削。
刃上寒光亮起的瞬间宫先生已经翻身站到了两米外,睁大眼睛,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玩笑不能算不敬……玩笑!夫妻间的事,能认真么?”接连便是放屁的话,什么“过河拆桥粮尽鸟藏”,什么“谋杀亲夫狠心守寡”之类,惹得唯一的观众秦川翻了个白眼,打断道:“你明天几点上班?身体表征反应应激管理课补完没有?”
宫先生见他收了刀,这才大摇大摆回来,太字型摔进床里:“补考过了,还得了个结业证书,就你前两天拆开那个快递。”
“什么结业证?”秦川回忆片刻,表情变幻,“那个死沉的不锈钢板?”
见宫先生点头,秦川更加难以置信:“可那上面刻的字是‘至情至性,恋爱先锋’啊!”
宫先生洋洋得意道:“正是在下。”
秦川:“……”
那八个字里宫先生顶多沾个性先锋。
宫先生解释:“医生说我在关心你的时候真情流露,所以难以控制身体的反应。这在普遍缺失感情的暗河非常罕见,所以老板让我讲讲经验。”
秦川希望是自己听错了:“讲什么经验?自我控制吗?”
“那倒不是。”但宫先生打碎了秦川最后的希望,怜爱而深情地看着他的眼睛,“是展开讲讲我如何对你情·难·自·控。”
秦川:“……”
当年叛逃后上了公安部的通缉令,他以为那是他人生颜面的低谷,但现在想想,还不如在步重华抓捕鲨鱼的时候死在陂塘镇那个矿坑里,至少能落个清白名声。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妙色王求法偈》
其实宫先生最先体会到的情绪都是负面的。
先是“不爽”。他接受了闻劭用蓝金抵押武器货款,然而闻劭在他意料之外被击毙,让那批蓝金成了烫手山芋。他知道此事不好收场,因此设计用秦川和舍利子拖住万长文并借机倾销蓝金止损,把秦川的价值利用到了极致。
后来是“不舍”。在第三层梦境最后,宫先生把秦川调去窑矿,意图借刀杀人。计划成功,秦川在那场山岳震颤的爆炸中无处遁逃,身死魂堕,几乎永久成为被迷失域俘虏的亡灵——如果宫先生没有亲自来救的话。
宫先生得到过钱,钱没了还可以再赚;但他得到过秦川,就不愿再损失秦川。
行为学说人类有种损失厌恶的倾向,面对同样数量的收益和损失时,损失更令人们难以忍受。同量的损失带来的负效用为同量收益的正效用的2.5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