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中途手软如秦川,会横生枝节,留下方正弘裤子上没有乌/头/碱的线索;达成目的后心软如宫先生,则是狗尾续貂。横生枝节的计划还可以继续执行,但宫先生一着悔棋让整个造梦洗脑的计划付诸东流。
跟进迷失域的瞬间,宫先生可能想了很多,他才思敏捷,完全可以在电光火石间权衡利弊再设下计谋;也可能他根本什么都没想,行动只凭直觉:
他直觉如果自己不做些什么,以后会后悔。
宫先生过往人生全靠推测计算,当“直觉”这不可深究的新鲜东西头一回造访,他直接放弃探究,毫不犹豫地牢牢抓住了。
也幸好那一瞬间苍天有眼打通他任督二脉,一把将他推进那场大梦,让他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为了对敌或者谈生意,宫先生曾经学过很多揣摩别人心理的技巧,这些东西在他对秦川产生感觉的时候忽然融会贯通。情绪的负反馈引导宫先生学会了弥补,然后他在思虑如何弥补的时候学会了共情,继而体会到了微量的惭愧。
他运营偌大一个宫厂,他赚钱,然后花钱;杀人,也救人;担着军火商的骂名,也承着慈善家的美名。原本做什么事情对他来说都一样,都没有“意义”,他也不在乎生前身后,没有人可以指摘他,没有什么可以要挟他,因此他无坚不摧。
但遇到秦川之后他开始在乎“意义”。留给秦川的鹦鹉螺杯是有意义的,进入梦境的那间小屋是有意义的,头一回上床的几周年纪念日是有意义的,几次约会的日音餐馆也是有意义的。
宫先生以往没有什么不能舍弃,如今却开始留东西,第一次见秦川时打的伞、秦川用过的枪、一起度假时秦川穿过的裙子……其他物件可以根据材质、品牌、做工、使用年限、折旧率计算出一个明确的价值数额,有了意义的东西却不能用理性考虑,得用感性体验。
牵扯到秦川的事有些让他高兴,有些让他烦躁,有些让他担心。这体验具体该立什么名目?如何体验?用什么方法论管理这种体验?有一天他醍醐灌顶,原来他脑子里所有关于秦川的复杂东西都有一个统称,叫“爱”。
比起正常人,实验体更像动物,依靠写进他们基因里的东西战斗、生存。也幸而宫先生像动物一样长大,因此比一般人更能清晰的分辨“爱”与交//配的区别。
基因是自私的。自然环境太过残酷恶劣,不承担生育职能的雄性会本能地倾向于多次与不同雌性繁衍,从而增大留下自己后代的概率。
爱情则相反,爱要从一而终,要地久天长,要他学会内省,要他学会忧惧,要他从动物变成人,要他违背开枝散叶的本能去爱一个人,要他为了长期稳定的关系收敛利爪,要他开始害怕人终有一天会死亡,也要他因为人生苦短而珍惜眼前。爱是在放肆和克制之间摇摆,在占有和尊重之间平衡,是他庆幸于这个人现在属于他,是他希望这个人以后一直属于他,是他后悔这个人没有更早属于他。
秦川是他的启蒙老师,像一道光劈开昏昏混沌将他拯救,赋予了他“意义”。他首先看到秦川,从此也只能看到秦川,他想和秦川一起创造更多意义。秦川让他体会到爱就是爱本身,爱与繁殖无关,爱是不可替代,所以不能是别人,也不能有别人。
聪明好学的宫先生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爱情是什么,但他可以和秦川一起继续探讨体会,他们还有不长也不短的后半生,所以不着急。
当秦川问到他准备讲什么“情难自控”的经验时,宫先生反问道:“你觉得爱情是什么?”
秦川脱口而出:“是个令人眼瞎的玩意儿。”
不然姓宫的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德性!不然他自己现在又怎么会在这儿跟姓宫的说话!
“秦先生,几年过去了,难道你对爱情的看法一点儿都没有改变吗?还是说,”宫先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你在暗示我什么,你嫌我还不够努力?”
秦川眯起眼:“你怎么知道我几年前说过这句话?”
当时步重华假作黑警、叛出警局携带蓝金与鲨鱼交易,鲨鱼这个毒唯看不惯自己偶像追着别的男人跑,秦川对鲨鱼说:“爱情真是个令人眼瞎的玩意儿,我完全明白你的心情。”
秦川现在很想穿越回去给自己一耳光,他当时可太不明白了!
宫先生大大方方道:“哦,当时派了个人去鲨鱼身边看着你嘛。毕竟有你在,最后鲨鱼多半要折在华北,不看紧一点你肯定就跑了。事实证明我很明智,你现在老公小狗热炕头,不比当逃犯强?”
宫先生从闻劭那件事中吸取到的最大教训就是不要相信犯罪分子的商誉,为了把秦川拐跑他着实是煞费苦心,现在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最终结果和原本的计划大相径庭,但始作俑者显然更喜欢现在日久生情的结局。
秦川不想理这不要脸的东西,宫先生反倒来劲了,抓着不让他走:“说到这事儿,如果当时在塔罗寨里那个漂亮小姑娘不叫阿婷的话,你会跟她发展吗?”
秦川本来想杠他两句,但臀大肌有些酸痛,他还想早点睡觉,并不想被狗东西以吃醋为由按着弄到天亮,于是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秦川洗完澡出来,宫先生正靠着床头正襟危坐,在平板上十指翻飞,表情十分肃穆,要不是他未着寸缕,秦川真要以为他在琢磨什么正事了。
见秦川湿着头发出来,宫先生侧身从床头柜里取吹风机,秦川拿起平板一看,标题赫然是“情难自控演讲提纲”。
标题下面统共就三行字:
1.人固有一死,或睡到秦川,或没有睡到。我睡到就是赚到。
2.先兽性大发,然后做人。
3.你相信光吗?
秦川:“……”
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宫先生,后者在帮他吹头发的忙碌间隙微微一笑,如果秦川没看错的话,那表情应该是洋洋自得。
明明是静音吹风机,但秦川却觉得脑袋嗡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