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帐素雅,没什么花纹,乍一看和寻常百姓家无甚区别。但到底是天子的母亲,只要细心瞧一瞧,便可发现拔步床是上好的黄花梨木雕刻而成,不起眼的床帐也是价值千金的云锦所裁制。
卧在病榻里,饶是尊贵无双的太后娘娘,也像寻常苍苍耄耋般,脸上掩不住的苍老倦色。拔步床边站着四位宫女,还有一位上年纪的嬷嬷忧心忡忡地跪坐在踏床边,眼角渗出点滴晶莹。
“常嬷嬷,圣上为太后娘娘寻的大夫来了。”曹全秀抱着尘拂,温声道。
谁知常嬷嬷头也没回,态度冷淡地道,“不必了,太后吩咐过,不愿劳烦圣上。”
曹全秀仿佛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依旧满面笑容,“常嬷嬷这是哪儿的话?太后娘娘生病,最着急的就是圣上,恨不得以身相替。花了这么多心思,找来一位大夫,好歹叫人瞧瞧不是?难道说,常嬷嬷不希望太后好起来?”
常嬷嬷猛地回头,怒道,“你——”
“罢了,那就让她上前来吧。”骂人的话到嘴边,常嬷嬷想到久病不愈的太后,多少心存一丝希冀。
只要太后能好起来,怎么惩罚她违抗懿旨都行。
沈怀珠依言上前,把药箱放在脚边。
“太后娘娘,民女唐突了。”
沈怀珠诚心拜过后,才跪在拔步床边,为昏迷的太后诊脉。
脉体如弦,细涩虚弱。
气郁的脉象。
结合太后的暗黄如蜡的面容,沈怀珠给出答案,“太后娘娘长期郁结于心,久而久之,酿成此症。”
常嬷嬷连忙问道,“可有法子治?”
沈怀珠点头,“有,但主要看太后。”
“什么意思?”曹全秀突然出声。
“心病还需心药医。”沈怀珠道,“不管是什么医治手段,或是多医术高明的大夫,都只能医身,不能医心。将太后娘娘救醒不难,可要恢复如初,就要看太后是否愿意解开心结。”
“混账,太后的事也是你可置喙的?”常嬷嬷的脸登时变色,骂道。
沈怀珠嘴上认错,“臣女僭越。”可动作表情,却一点也瞧不出有知错的迹象。
曹全秀意味深长地瞟了常嬷嬷一眼,唱白脸安抚道,“沈姑娘,还请你尽心为太后瞧瞧。”
取出银针,放在烛火上烤了烤,一一刺进太后的手腕、脚腕等部位。紧接着,她写下一个方子,叮嘱道,“煎的时候切记,整锅水放进去,先用小火煮沸,再用将熄不熄的余灰慢慢煨熬,直到剩下最后半碗再倒出。”
宫女接过,看向常嬷嬷。见她略略点头,才匆忙拿着方子退出去。
寝殿外头,候着太医院一行人。宫女将方子递给太医院院使郑如焕。
郑如焕接过方子瞧了一眼,陡然变色!
……
为表孝心,自太后昏迷不醒以来,成元帝就破了闭关,守在寿康宫。朝臣想要禀报要事,须得转到寿康宫来。
成元帝坐着的一把特制的龙椅,纯金雕刻,镶嵌着各式珠宝,奢靡无限。大约嫌坐着硌得慌,又添了几个真丝软垫,室内陈列着几盆冰块,用以消暑。
“你今日进宫,就只是为了个大夫?”打发走徐贵妃,成元帝探究地眼神落下来。
裴容青唇角微勾,“自然不是。”
“臣今日前来,有要事禀报。”裴容青取出一份卷宗,由小太监呈上去,“这份卷宗是鄞州知府孙玉德贪墨近年赋税、侵吞御贡的铁证。不止如此,他纵容兄长勾结当地富商苏大荣卖官鬻爵,中饱私囊,敛财无数……”
后头说了些什么,成元帝全然没听到,他翻着手里的卷宗,越看越气,最后竟勃然大怒,将卷宗摔出去,“混账东西!什么东西都敢往口袋里揣!”
“臣亲眼所见,他府里豪奢阔绰,装饰陈设绝非四品知府能用得起。而且家中藏着密室,臣实在无能,没找到机会一探究竟。”
成元帝咬牙道,“传朕旨意,鄞州知府孙玉德贪墨敛财,卖官鬻爵,即日贬为庶人,押解进京受审。”
裴容青出声阻拦,“圣上且慢——”
“怎么?”
裴容青云淡风轻道,“想要钓鱼,须得等到鱼吃饱了,才好一网打尽。”
未等成元帝言语,忽然见曹全秀闯进来,慌里慌张地捧着东西,“圣上,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