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先找个地儿歇会儿罢，估计离那官爷的片区挺远了。”

“好，要不咱们进村罢，看看能不能借住一宿。”

于是两人在三岔路口，拐进了左手边的一条村子，芳娘开始酝酿向村民借宿的词儿，尽管这一路都靠借地儿休息，但大家生活都不好过，再作打扰终归是不大好意思。

“芳娘，你有没有觉着不对劲？”爱美用手肘稍稍碰了一下旁边紧张得搓手的人，“这村子也太安静了。”

芳娘这才抬眸看向四周，不禁疑惑道：“诶？对啊，咱们都走进来一段路了，怎么也没见着个人？”

“要不……咱们还是去别的村罢？”

“行，听你的。”

可正当她们往回走的时候，听到从四面八方传来奔跑的脚步声，警惕性强的爱美来不及确认，推了芳娘一把，两人一起摔进玉米地，再赶着芳娘往里钻去。

“这秋冬的玉米秆子都干黄了，还那么稀疏，能行吗？”芳娘一面弯腰向前钻着，一面回过头问爱美。

爱美也在不断回头确认情况，竖起耳朵听外面动静的同时，喘着气回应道：“这片玉米地大，再往里钻钻，外头应该看不见。”

两个人钻到玉米地中央蹲着，秋冬季节虫子少，在安静地听着对方的呼吸一会儿后，外头果然传来了叽里呱啦听不懂的日本话。她们还是紧握住对方不断渗汗的手掌心，这是她们从黄家逃出来后第二回离鬼子那么近，熟悉的无力感和恐慌再次汇集在脊梁，扯得头皮阵阵发麻。

“芳娘，你看，他们把粮食都装车了，是不是准备拉走，人也快撤出去了？”

芳娘顺着爱美的目光，从玉米秆子的缝隙中看去，隐约见着几个穿土黄军装的鬼子正往卡车上堆粮食，旁边还站着个不一样着装的人挥起长刀在比划，嘴巴张张合合的，周围的人便像小鸡啄米似的不停点头，估计那人是他们的头儿。

“再看看，他们要是真撤出去，咱们待会儿也出去，到村里找找人，他们估计不会再回头了。”

两个人维持着动作，头靠着头从同一处缝隙中观察外头的举动，只见原先拿长刀比划的人收起刀跨进摩托，命人往村口开，其他鬼子也上了卡车，跟在摩托后面，可外头还有一小队鬼子在忙活着些什么，迟迟没跟过去。

“看来他们是真要撤了，咱们等他们全走远了再出去。”

可还没等到最后一小队的鬼子撤出去，眼前不远处突然出现一片火光，没多久身后也起火，四周很快便传来毕毕剥剥的声响，头顶已经飘起青烟，遮掩住了整片天空。

“咳……”芳娘急忙抽出被握住的手，紧紧捂住嘴巴，努力压抑住被呛出的咳嗽。

爱美伸出手抚摸她的后背，试着替她缓气，只是摸着摸着便不自觉地搂紧，这一刻真正感觉到了她们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

“怎么办，爱美，咱们是不是得被活活烧死了……”芳娘顺势缩在爱美怀里，顾不上会否把自己未曾展露的脆弱在她面前摊开。

“不怕，芳娘，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明明她搂紧芳娘的手止不住在颤抖，四周的火焰急窜向她们，可她还是愿意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就像从前计划帮芳娘逃出黄家那样给她们自己打气，但是这明显远比逃离黄家的形势还要糟糕，她们已经看不清外头的情况，四处只剩连片的火光，还有充斥着鼻腔连带喉咙的焦味，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死亡吞噬。

“哎呀！我的地哟！”

“乡亲们！快来救火呀！鬼子把庄稼都烧了！”

“救火呀！快！快挑水来！”

玉米秆子燃烧的毕毕剥剥声中突然夹杂了熟悉的中国话，好像不止一个人，还在喊着救火。

“鬼子应该撤了，乡亲们都出来了，咱们得赶紧出去。”

“那么大火，可要怎么出去……咳咳咳咳……”

“会有办法的。” 此时的爱美十足一个大人的模样，成了芳娘的依靠。

她预备挪动方才紧张得僵直的腿，却发现昨天下了整夜的雨把这泥地都浸透了，泥巴把脚掌牢牢吸住，似乎要给她们逃命的暗示。

在被烟熏得直流眼泪之中，爱美徒手挖了一坨泥巴糊上芳娘的脸，芳娘瞬间读懂了爱美的计谋，也学着她的样子，和爱美互相把泥巴迅速裹满对方全身，三声倒数结束，一个眼神交换，两个泥人从大火中冲了出来。

“天哪！救人！先救人！”老人的话音刚落，几桶水连续泼向衣角沾上火的两个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