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间只有两个人的新房子，她们最期待在彼此身边躺下的时刻，尽管大家对于那一夜的事都心照不宣，却还是每天都努力酝酿着要如何重温那一夜的情节，有时可以有足够的勇气带着感受过相同柔软的满足入睡，可有些时候也难免到了天边再次泛白时，她们早在酝酿中睡去又醒来，对方的五官看得清清楚楚，怎么也没好意思再有所行动，只好起身开始新一天的忙碌。

芳娘按着原先同爱美说过的计划，这些天都跟着村里的大娘辗转于邻近的几条村子帮人收秋稻，虽然早出，但好歹不用晚归，下午便能到家准备晚饭收拾屋子也算得上是一份好差事，而对于爱美来说更是美差事，毕竟能让她每天出门找事回来都听到屋子里芳娘做事发出的声响，仿佛这才是归家的证明。

收秋稻的日子转眼便到了尾声，收尾的活儿留给主人完成，芳娘领完结算的工钱，径直就往镇上去了。

芳娘回到的时候爱美还在外头找事，想想她已经连续去了好些天，也没见回声，虽然她每回都高高兴兴回来，可芳娘感觉得到，她心里并不痛快，也没别的办法，唯有晚上在睡着前鼓起勇气把她再搂紧点，给她多添点力量。

芳娘还是像往常那样，边等爱美回家边忙活着。她把下血本从镇上买回来的白面熟练地和好便开始烙饼，在灶边提着锅铲静待面糊成形，掀起一张张烙饼时，她竟激动得眼眶连带眉梢也泛红。

她从未尝过白面烙出的饼是什么味道，但想起从前在黄家时过年过节就会给老爷一家四口烙饼，可自从逃难以来，爱美就没再有机会吃过，都跟着自己吃难以下咽的玉米面烙出的饼，这干了好些天的帮工，拿了一笔不多不少的工钱，可算赶得及在爱美生辰这天给她准备一顿白面烙饼了，便一下子为自己有能力给爱美吃上一顿好的而激动过了头。

饼烙好后芳娘立刻装盘去给村长家送了几张，却被福生他娘以南方人吃不惯烙饼为由拒绝了，在芳娘转身离开后，孙子问她才说是白面贵，不好收下。

等芳娘捧着不被收下的几张烙饼再回到家时，爱美正撕了一小块留在碟子里的烙饼放进嘴里，被她抓个正着，她还未开口爱美便龇起牙来冲她笑了，她好像突然明白了原来这叫作“回家”。明明也没去多远的路，可回到这间屋子看见这张笑脸时，自己的心好像一下子分外安定了下来。以前卖香烟回来晚了，奶奶早早睡去，只剩下爱美为省煤油都在黑夜里等她，她在想，要是亮起灯来，会不会也能看见这副笑得眯起了眼的模样，这是为自己的归来才有的笑脸。

“我找到事了！”爱美忽略掉芳娘一时的呆愣，接过她手里的烙饼，再拉起她的手摇晃着，“是在镇上一所学校里当辅助□□！”

“真的？”芳娘的眼睛又亮了几分，爱美兴奋得连点头的样子映入她的眼眸，她却比爱美还要兴奋地说道，“我就说嘛，咱家爱美是读书人，就该找这么个事儿！”

“这下你高兴了？”

芳娘使劲点头，眼神里装满了高兴、心疼、爱护，分不清哪个更多，只知道一不小心所有都会满溢出来。

“我可是说到做到，不找让你担心的事儿了。”

“咱家爱美真的长大了。”

“所以我说过同你过日子，往后也会说到做到，会一直同你过日子的，你也别想再赶我走！”爱美还是喜欢抓住机会就直截了当地让芳娘听到她心中一切关于她们两个人的期望。

话音刚落，芳娘的不好意思还未来得及爬上脸颊和耳廓，余光便闪过一个影子，随即感受到了一边脸颊上留下的湿润，她警觉地立刻扭头看向敞开的门口。

“这要是被人瞧去了可咋办！”芳娘因爱美落下的一个吻嗔怪道。

爱美满不在乎地说道：“最好被他们瞧去，这样大家都知道咱俩好上了，可别再给咱俩说媒！”

的确是这样一回事，说媒烦，爱美整天被小富缠着更是烦，小富三天两头就往这儿跑，又是送大豆又是送番薯的，还专门把爱美叫到门口去领，邻里都看得出他对爱美有意思，还帮忙换着法子撮合，芳娘每回都会因此心生烦躁，可又不懂如何表达心里的想法，更不敢提出不满，每回都只好一个人偷偷生闷气。

啊，想到这里，一股烦躁情绪再次油然而生，芳娘干脆直接转移话题，说道：“赶紧尝尝这烙饼罢，看看还是不是从前的味道。”

“你又乱花钱了。”爱美咬了一口饼，细细咀嚼着，仿佛早一秒下咽都是浪费。

“今儿刚……刚拿到结算工钱，想着……你爱吃嘛，就……就……”芳娘躲避着爱美的目光，一副别人口中“惧内”的模样，舌头都紧张得捋不直了。

爱美看她躲闪的模样，也不忍心再逗她，再逗她头都得折叠起来了，便笑着“宽恕”道：“就这么一回啊，爱吃也得看情况嘛，现在怎舍得吃白面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