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
"要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谢知遇攥着银票的手僵在半空,林初安已经接过那盏缠着金丝的红莲灯。
婆子眉开眼笑地收了钱:"姑娘好眼光!这灯芯是南海鲛人烛,燃到天明也不灭……"
谢知遇盯着莲花灯上"永结同心"的字样,突然拂袖而去,林初安追出巷口时,看见她雪白的背影没入灯海,发梢沾着不知谁家姑娘抛的胭脂瓣。
河心画舫突然传来琵琶声。
林初安足尖轻点,掠过水面时惊起涟漪。谢知遇站在船头整理药囊,忽觉肩头一暖——带着体温的外袍裹住她单薄的身子,袖口银纹还沾着糖画的甜香。
"你……"
【若你知道我的心,只怕会厌恶我。】
"河风冷。"林初安将莲花灯搁在船舷,指尖拂过她被吹乱的长发,"不是说放灯祈福?"
谢知遇看着灯芯跃动的火光,忽然掐诀引来河水。
冰凉的水流裹住莲灯,却迟迟不肯送它远航。
"灵力滞涩?"林初安握住她手腕探查,却被反手扣住命门。
画舫纱灯在风中旋转,投下流转的光影。谢知遇眼底映着万千灯火,声音却比河水还凉:"我修的不是剑道。"
林初安蓦地想起话本中的结局——医仙堕魔,三千青丝成雪。
此刻谢知遇的灵力确实透着古怪,温暖表象下藏着森然寒意,像深冬雾凇裹着岩浆。
子时的更鼓响了。
无数盏莲灯顺流而下,将金水河铺成银河,谢知遇忽然松开手,莲灯坠入水面的刹那,她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碎裂的轻响。
【若你知道我修了禁术……】
林初安接住随波逐流的莲灯,指尖金光闪过,灯芯突然爆出璀璨流光,她将重新点燃的莲灯推向河心:"禁术又如何?"
谢知遇猛地抬头。
"三十七年前你救我时,用的也不是正道医术。"林初安倚着船舷轻笑,腕间银铃与画舫乐声共鸣,"这灯……"
巨响打断了她的话。
漫天烟花在夜空炸开,金红交错的火光中,宋雨眠的惊呼从隔壁画舫传来:"是林初安的剑招!"
林初安眯起眼,看见烟花凝成的虚影——那确实是她的成名剑招"破云式",只是被改成适合庆典的华美模样,她突然并指为剑,凌空划出真正的破云式。
凛冽剑气冲霄而起,将虚假的烟花撕得粉碎。
星河倒悬般的剑意笼罩全城,惊得宋雨眠那艘画舫上的长老霍然起身:"何方高人在此?"
林初安揽住谢知遇的腰跃上飞檐。
万家灯火在脚下流淌,她们立在全城最高的望月楼尖上。
谢知遇的白衣被夜风鼓动,发间断簪映着真正的星光,美得像一尊随时会消散的玉雕。
"你醉了。"林初安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青梅酒香。
谢知遇仰头饮尽最后一口酒,玉壶坠下高楼,碎在青石板上如同心碎的声音。她忽然抬手抚上林初安的眼尾,指尖比月光还凉:"三十七年六个月零九天……"
林初安握住她颤抖的手。
"药钱该还了。"谢知遇抽回手,将玄玉药囊塞进她怀里。
【我真是个胆小鬼。】
更鼓敲过三声时,她们穿过最后一条暗巷。
周遭的笑闹声早已听不见了,唯有打更人的梆子声在石板路上回荡。
林初安望着前方谢知遇被拉长的影子,忽然踩住她影子的心口处,谢知遇驻足回头,发梢扫过墙面盛放的蔷薇。
"当年在论道峰……"
"你输了半招。"
"我是说……"林初安逼近半步,在满墙花影里望进她眼底,"你绾发的冰蚕丝,是我当年的那块玉吗?"
谢知遇袖中的银针落地,发出清越声响。
半截断簪缠满金丝的裂痕里渗出暗红,像极了某人说不出口的百年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