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檐角,四张藤椅已围着红泥小炉摆成梅花状。
秋风拎着铜壶往炉膛里添炭,火星溅到林初安裙摆的瞬间,三枚银针破空钉灭火星——谢知遇的针匣悬在廊下,金针随着炭火明灭流转幽光。
“谢妹妹这针法用来控火倒是正好。”秋风将片得透光的鱼脍摆在盘子里,“真真,把冰镇的梅子酒端来。”
左真真捧着青瓷坛过来,在青梅撞着冰块的的脆响声中,将梅子酒倒进酒杯里,青梅的清香瞬时在周围散开。
林初安闻了一下萦绕于鼻尖的清香,道:“这酒的香气与寻常果酒不同。”
秋风笑说:“约莫是我酿酒时放了些龙脑香。”琥珀酒液映着廊下灯笼,“去年收的晨露酿的,总共就三坛。”
“那我们今日算是来巧了。”林初安轻抿了一下杯盏里的青梅酒,味道果然非同一般。
秋风弯了眉眼,看了一眼身侧的左真真,而后笑说:“一坛青梅酒罢了,若是你们喜欢,剩下的两坛也都拿去。”
二人看出了秋风怕是有事相求,只是人家还没说,她们也不好多问。
正好铜锅里的汤好了。
红汤翻滚间,林初安夹起薄如蝉翼的羊肉,忽而笑了:“这肉切得巧妙。”
从纹路上看,切肉的时候用了刀法,只是这持刀之人技艺生疏,一看就是初学者。
“可不是?”秋风晃着银筷比划,“真真最近正练刀法,我想着不能浪费了,索性就让她去切肉。”
左真真耳尖泛红,低头往锅里下茼蒿,又无声地将秋风喝完的青梅酒续上。
谢知遇则拿筷子挑起片雪花牛肉,在清汤锅里涮出七分熟,稳稳落进了林初安的碗中,她垂眸搅动着自己那半碗芝麻酱,也不敢去看林初安的反应。
【别烫着。】
林初安咬着鲜嫩的肉片,正听到谢知遇的这一心声,道:“正好。”
也不知是在说生熟正好还是在说温度正好。
几个人各怀心思的沉默着夹菜。
直到左真真呛了口辣汤,咳得眼角泛红,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院子里才算有了些声响。
秋风连忙抚着她的后背喂蜂蜜水,“慢些吃。”
谢知遇扫过秋风眼里的担心和左真真脸上的绯红,想起上次秋风同她说的话,心道这狐狸怕是载到了这小姑娘的身上,所求之事大约也是同这位左真真有关。
她觉得有趣,含着几不可察的笑意,顺手拿了右手边的梅子酒。
酒盏相触的瞬间,谢知遇的心声混着酒香荡开涟漪。
【唇印……是林初安的唇印。】
林初安余光扫过盏沿的胭脂痕,正要伸手替她将手里的酒杯换了,却看到对方就着这个姿势饮尽了残酒。
谢知遇倒是面不改色地擦去唇角酒渍,林初安瞥到秋风促狭的眼神,久违的有些如坐针毡。
秋风是抱着求人的心思来的,自然不愿让林初安觉得尴尬,她笑了一声说:“我们相识已有一些时日,只是我却只知道谢妹妹的名姓,却不知你该如何称呼。”
妖界和人间修士不同,人间修士将修为,可妖界的人却看重血脉,似秋风这般和妖界之主同宗同源的九尾神狐哪怕修为不高,却也有自己的天赋,林初安不知秋风是真的不知她的名姓,还是装作不知,不论哪种,她的答案都只有一个。
“姓言,单名一个安字。”
秋风了然地笑笑,没有追问,她转而谈起曾住客栈的夫妇:“那对夫妇后来暴毙而亡,死因是离魂蛊发作。”
谢知遇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攥紧,怎会如此,自己的离魂蛊下时明明有禁令,若是她们心术不正想要暴露林初安的踪迹时才会发作,为何……
【离魂蛊是我下的。】
她在心里坦然道,她知道林初安能听到,只是话说出口却有些忐忑,若是从前她定然不敢同林初安说,甚至还会刻意隐瞒,她害怕林初安会误会她。
可今日不同,她也不知道是哪里不一样了,只是她总觉得隐瞒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
林初安听到声音有些诧异,其实她在心里早有猜测,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谢知遇会主动告诉她,她不自觉地偏过脸看了身侧的人一眼。
谢知遇大约是误会了这个眼神的含义,手中浸出了些汗意,她甚至开始后悔,下一刻,一只手覆到了她的手上,似乎在告诉她:别怕,我在。
那颗常年不安的心,此刻,忽然就落了地。
秋风注意到了二人的眉眼官司,支走了一直坐在一边的左真真,“真真,煮些醒酒汤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