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遇看向林初安,一双清亮的眼眸中写满了委屈,自己明明也没说什么,下一瞬,她意识到自己这样有些丢脸,垂下了眼。
林初安有些时候都在想,从前听说过的谢医仙,和如今站在她面前的谢知遇莫不是两个人,她伸手,顿在了空中,下一刻,一双手搭在了她的手上,掌心冰凉的温度提醒着她,谢知遇此时的内心也并不平静。
“若是……”谢知遇忽而开口,可顿了半晌,也没将若是之后的词句说出口。
林初安知道她想问什么,相伴数年,她了解谢知遇就如同了解自己一般,商铮急急忙忙将自己的女儿送出来的举动触动了两人的心弦,她们都在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商铮听说了会发生什么才出此下策。
若是上届真的卷土重来,以林初安如今的身体难以应对,她的丹田虽然在修复,却还是用不了灵力,只是一副空架子。
两人正说着话,舱外忽有黑云翻滚,谢知遇指尖的金针骤然嗡鸣。
整艘飞舟剧烈震颤,廊间灯笼齐刷刷熄灭,方才还天光大亮,如今已然伸手不见五指,山雨欲来风满楼。
“是魔气!”谢知遇广袖翻飞间七十二枚金针悬空成阵,“结界破了。”
甲板上炸开惊呼,透过窗沿望去,船上泛着血光。
林初安按剑而起,斩月剑在鞘中发出龙吟。
舱壁突然炸开巨大的裂缝,魔气如浓墨倾泄而入,当先的三个修士瞬间化作白骨,血肉在半空中凝成血珠被魔气吞噬。
“言安姐!”程予商撞开舱门扑进来,发间的珠花沾着猩红的血,虽然害怕,但还算镇定,手慌乱地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张符纸,“这张符纸可以带走四个人,我们一起走。”
符纸燃尽的刹那,谢知遇揽住两人的腰身疾退,灰烬中爆开的不是灵光,而是毒雾。
“怎么会这样?”少女看着那堆焦黑的灰烬,“只有很少的人碰过我的乾坤袋。”
说话间脸色已煞白如纸,手指紧紧攥在一起,该怎么办……
她身旁的护卫挥刀斩碎袭来的魔爪,神情已然有些急迫:“小姐快走 。”
话音未落,暗处刺出的魔剑差点就要穿透她的胸膛。
林初安剑鞘点地,气劲震飞偷袭者。
谢知遇金针成线缠住程予商腰身拽到身后,药囊中飞出七色药粉,触到魔气的刹那燃起幽蓝的火焰,被灼伤的魔族发出惨叫,露出黑袍下腐烂的骨头。
医道魁首,擅医亦擅毒。
“带她们去甲板。”林初安玄衣无风自动,剑未出鞘已有剑气纵横,“我断后。
程予商似乎是被吓呆了,身旁的护卫又一剑斩断了魔族的血爪,又一具尸体砸在了她的身前,魔气腐蚀的眼眶直直望着她,眼里写满了对死亡的不甘。
“娘……”她哆嗦的手去摸腰间的乾坤袋,想取出自己的剑,却抓到了满手粘稠——不知是谁溅在她衣裙上的血。
玄色的衣摆忽然掠过视野。
“握紧。”林初安抽出插在甲板上的长剑,剑穗扫过程予商的手背,少女害怕地缩手,那柄不知谁的长剑哐当坠地,剑身映出她涕泪横流的脸。
魔潮掀起的腥风里,林初安的声音像淬火的铁:“哭什么,你看看死了的人,若你再犹豫,下一个躺在这里的人就是你。”
说话间,足尖轻挑,断剑飞入程予商的怀中:“剑在,脊梁就在,又有什么好怕的。”
程予商突然看清剑格处模糊的徽记,是陇南苏家,上面写着剑主的名字——苏晓,她与苏晓有过一面之缘,是在三年前的秘境试炼中,这人虽有些大小姐脾气,本性却不坏,可如今,只剩下一柄无主的长剑。
她再抬头时,林初安已转身走进滔天魔气里,沾满血污的玄衣被长风灌满,像一面猎猎战旗。
“可……可是……”少女哽咽着握紧剑柄,不大熟悉的剑锋刃割破虎口,奇妙的是,当热血漫过剑身时,竟有微弱的剑气在长剑上流转,不是她的剑气,是剑主于生死之间悟出的一道剑意,也是最后一道。
程予商忽然笑了,眼泪顺着笑流下,这抹最后的剑意竟是粉色的,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娇蛮的大小姐大声道:“粉色怎么了?剑尊林初安还最喜欢穿红衣呢。”
她身旁的护卫出剑替她挡住了偷袭的剑,金属撞击声中,程予商颤抖的手终于握紧了手中的剑,握紧了苏晓的剑。
墨色的魔潮里,飞行舟早已破败不堪。
程予商握着剑的手还在颤抖,剑锋却已刺穿扑来的魔物咽喉,苏晓的剑意化作桃花纷扬,竟在魔气中撑开了半丈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