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话我无法反驳，而且我赞同后半句话。”

听到金夕柚的回答，洛瑾双眼微睁，木然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活人的气息。

“还记得你拿针扎我时，说我是主动送上门白给的？”

洛瑾点头，金夕柚微微一笑：“在山上时我威胁过你，你就不好奇我哪来的刀片，左一个右一个的藏了一堆在身上？”

这次洛瑾是真的来了兴趣，她上身前倾，眼睛里闪过一点微光。

“我原本计划的是把你打晕，然后分别割断金夕颜的脚筋和风夏的手筋，因为当初他们没能杀死我，我不会要他们的命，但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金夕柚越说越激动，双手挥舞着，脸上泛出红光：“至于唐菲妮和王在野，两人手上沾了血，就算你不出现，我也都是要杀的。我还想好了，一个吊死在图书馆的天台上，一个挖了双眼丢到荒郊野外活活饿死。”

“所以当我得知你虐杀风柠歌时，我内心特别兴奋，要不是场合不对差点就叫出了声，我怎么没想到拿小刀捅呢，伤口小又不致命，可以尽情折磨对方——”

金夕柚顿了顿，清清嗓子继续，“不过她毕竟没杀我，也算救了我一命，她不在我的复仇名单上。”

“是她逼我的，”洛瑾的声音有些颤抖，“我都刻意避开了要害的，是她！是她！”

洛瑾刷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双手用力敲在桌面上，神色瞬间变得狰狞可怕：“她说失踪案一般只有十年追诉期，4月20日零点之后就过期了！过期了！活生生的人没了，她竟然跟我说案子会过期？所以呢，杀完人等案子过期凶手就没罪了，世界上有这么好的事？！”

“那你为什么要在她死后挖去她的眼睛？”金夕柚见缝插针地寻问。

“哦——那是因为她的眼神太坚定了，到死都不肯合上，我听过一种说法，被死后不肯闭眼的人盯住，就会被他的鬼魂缠上，不得安宁。”

“迄今为止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社会给不了的正义，你自己拿到了，要好好活着。”

洛瑾被金夕柚突然的转变给震惊到了，脸上似气似笑：“你今天来是劝我活下去？”

“对，”金夕柚如实点头，“本来我也想等报完仇就一走了之，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躺着，什么时候觉得活腻了，什么时候就去死。”

“你……是认真的？”洛瑾有些不可置信。

“你觉得呢，我自揭伤疤骗你有什么好处？”

“我不知道。”洛瑾想了想，表情茫然，她坐回了椅子上。

金夕柚继续温声软语地说：“前几天金夕颜出院，她爸妈去医院接她了……那也是我爸妈，但我没敢见他们，隔着一道墙我听到他们的声音时，突然又舍不得死了。”

“我还想和他们见面，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做好多事，把这些年分别的时光都弥补回来，”

金夕柚说着说着情绪上涌，她重重吐出一口气，平复好心情才又说道：“想想你的父母，还有哥哥，他们不论何时何地，一定都会希望你活着，照顾好自己，健康平安就是最大的幸福。”

洛瑾一时间没有说话，她低头沉默了许久，才轻声说了一句：“你在小木屋里说过姜城假扮成我哥上了去Y市的火车，这是真的吗？”

“除了假扮成江明茉，我不骗人的。”

“那就是有这辆火车了。”洛瑾的眼里再次现出光。

“是的，而且我相信你哥哥真的上车了。”

**

金夕柚去见了姜城，是姜来主动找来的，具体原因小姑娘也不知道，只说是她爸爸想见。

想着所有事情终得有个了断，金夕柚便没拒绝。

金夕柚只见过姜城两次，一次是她在民宿前台办入住登记的时候，另一次就是她奋力挣扎着从泥土里出来，抓住了他的脚踝，准确来说连面也没见着。

听姜来说她爸妈年纪轻轻就结婚生了她，因为还没过生日，现在虚岁四十。

但金夕柚真的见到本人时，对方看起来像是比实际年龄老了二十岁，头发白了大半，像是一颗被切开一半的苹果，横切面氧化后，泛黄、细纹、褶皱爬满了曾经英俊帅气的脸。

姜城神色激动，嘴唇嗫嚅着，一时之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拿起话筒只说了一句：“你......还好吗？”

金夕柚坦然一笑，大方回应：“我挺好的。你当年寄过去的那些钱，我都记在账上，到时候直接还给姜来。”

“不、不用还。”姜城急忙说道。

“一码归一码，当年的事说是恩情吧，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金夕柚微微凑上前，放低声音，“要是没有你们，我也不会被囚禁在那个地方。”

“对不起。”姜城赶紧道歉。

“没关系，我已经看开了，人世间哪有那么多事能分得一清二楚呢，好多都是笔糊涂账，大家凑合着过吧。”

**

金夕柚挑了个周末去医院里拆石膏，本来宋休宁答应好会送她的，结果临时被局里打来的电话叫了回去。

天气很好，拆完石膏，金夕柚一个人坐到医院外面的庭院里晒太阳。

“夕……柚？”

这个声音很熟悉，金夕柚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果然是风夏那张脸。

“嗯，”她淡淡地应了一声。

“我前两周出院了，今天过来复查，没想到能遇见你。”风夏说着，声音里有些许高兴。

这个金夕柚知道，当时五人里风夏是唯一没有任何外伤的，但他整个人非常虚弱，在医院里躺了大半个月。

“嗯，”金夕柚的回答依旧简单。

“我们以后可以……经常见面吗？”风夏问的小心翼翼。

金夕柚刷地睁大眼睛：“……”

“我的意思是——金夕颜回法国了，现在只剩下你和我……”风夏连忙解释。

金夕柚歪头想了会才开口：“风夏，你看过《仙女》吗？”

“啊？”没头没脑的一句，风夏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就是上回金夕颜在S市主演的芭蕾舞剧，我建议你去看看，内容挺有意思的。”

“古典的还是现代的？”

“古典风格，舞剧讲男主抛弃未婚妻，和仙女私奔结果害死仙女，未婚妻和他好兄弟在一起的故事。”

“听上去就是普通的男欢女爱，舞蹈动作还是音乐有特色？”风夏疑惑，搞不懂金夕柚为什么突然和他说起芭蕾舞。

“跳脱出情爱层面，假如从文学角度来看，如果是你，你会选择虚无缥缈、活在传说中的前方，还是脚踏实地，收获世俗眼里的成功？”

“这——”

风夏正待做出回答，就见金夕柚朝着一个方向用力挥手，大声喊道：“这里！”

风夏还没来得及看清那道从远处而来的身影，金夕柚已经快速起身，经过他身边时只留下一句。

“他是我的人间缥缈乡。”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