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亲王却轻叹一声,没有直接开口,反倒绕着圈子似的,与殷伯玉扯起些家常来。
殷伯玉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大抵官场沉浮久了的人多有此等迂回习惯,也就耐着性子的一一回答。
敏亲王眯着眼睛笑,道:“殿下,近来可算与裴家那小子断了往来?”
殷伯玉放在膝头的手指微微蜷缩,又放松了,淡淡 “嗯” 了一声。
敏亲王笑容满面,更欢喜了,连声说:“殿下总算瞧清了,裴家上下没一个良善之辈。就是条狗从他家出来,都得黑上一个度。”
殷伯玉嘴角紧抿,显然不愿深谈此事。他蹙眉抬眼,语速不自觉加快:“亲王深夜到访,难不成只为了说这些家长里短之事?”
敏亲王看出了殷伯玉的烦心,抬手抚了抚袖口,安抚道:“自然不是,殿下,莫急么,呵呵。”
敏亲王挥手,将左右侍从屏退。
小善子没有走,看向殷伯玉,待殷伯玉也点头后,他才退下。
会客厅之内只余下他们二人。
而后,敏亲王身子微倾,向右凑近殷伯玉,压低了声线道:“今日前来,是想让殿下见一个人。殿下且猜猜,这人是与谁相关。”
说罢,他目光有如灯炬,面上尽是兴奋之色。
殷伯玉暗自无奈,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爱叫他猜谜?
面对敏亲王,他的态度就干脆得多,直言道:“既有人要见,直接带上来便是,我不猜。”
敏亲王闻言也不恼,“哈哈”大笑,连连称赞说,“殿下爽快!”
说罢,敏亲王收敛了笑,抬手轻拍两下。片刻后,两名侍从自门外带了个男人进来。
那男人年纪不大,约摸二十岁上下。
他虽正值青春年少,却身形佝偻,举止颤颤巍巍,一张白净的脸上也布满了惶恐。见了殷伯玉直接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膝还在止不住的发抖。
男人气息不稳的喊:“小人李韬,给二皇子殿下请安。”
殷伯玉目光转向敏亲王,用眼神无声的询问:这是何人?
敏亲王冲那男子抬了抬下巴,道:“你且把先前说与我的,也说与二殿下听听。”
那人唯唯诺诺,将前因后果都说与殷伯玉听:
他自称姓李名韬,原是三皇子府邸中的一名普通花匠。
一日在花园中干活之时,不慎听到三皇子正与旁人密谈。他好奇之下听了一耳朵,不料踩着树枝暴露了行踪。
当时三皇子虽未发现是他,却立马排查了整个府邸,誓要将偷听之人找出。他因为害怕,于是逃出府邸,至今都还在被三皇子的人追杀。
殷伯玉听完了他所言,神色淡淡,只道:“你被三皇弟追杀,与我何干?”
李韬像是预料到了殷伯玉会这样说,于是轻声道:“二殿下有所不知,小人听见三皇子密谈之事,轻则可关系前朝局势,重则可关系......”
他话没有说全,而是伸出食指,小心的指了指天。
殷伯玉这才撩起眼皮,似乎稍微来了些兴致,说:“好。那你便说说,都听见了什么?”
李韬见此情形,心里有了底,抬起头紧盯着面前的贵人。
他自觉吸引住了贵人的注意,在这一刻,身上那些不安与惶恐都消失了,挺直了腰杆,像是把握住了某种命脉。
李韬语气甚笃,说:“小人那日听见三皇子与人密谈,说与戎芝国大将军吴文岳暗中勾连,将大皇子剿寇一事部署泄露了出去,正因如此,大皇子一行才惨遭伏击,身死边疆!”
他知晓现如今二皇子与三皇子争权,所以这个消息必然会引起二皇子注意,于是想尽了法子来寻殷伯玉。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眼前的贵人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
既没有兴奋的继续追问,也没有被这一消息震撼住而面露痴色。
殷伯玉甚至还有闲暇的喝了口茶。
放下茶盏后,殷伯玉平静问:“还有什么?”
一盆冷水浇在李韬头上,他心中开始忐忑,为何二殿下是这个反应?他不在意么?
李韬快速眨动着眼睛,一时间卡住喉咙,没了下文。
殷伯玉见他无话要讲,就道:“我这里不是什么收容所,养不下这般多的人。你如今说的这些,我便当你是乱说一气未听见过,送客吧。”
说完,殷伯玉就撩下衣袍,起身真欲往后院走去。
李韬刹那间慌了神,转头望向敏亲王,想求他替自己说上几句话。
敏亲王接收到他的目光,正欲开口替他说话,却发现殷伯玉正看着自己。
殷伯玉嘴唇张合,做了个无言的口型——敏亲王就立即心领神会了。
于是他装模做样的摇了摇头,粗声粗气道:“既然殿下对此事无甚兴趣,那我也留不得你,走罢。”
刘韬眼见面前这两人真要赶他走,慌忙喊道:“殿下、殿下且慢!”
殷伯玉停下了步子,与敏亲王对视一眼,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