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源赖光手里有了选择,店家又开了腔:“这是斐纸,色泽鲜亮,不易渗墨,贵族公子小姐都喜欢,用来抄经很方便,就是价格不便宜。”
“我们这儿还有更方便书写的雁楮纸,嵌着金银云母的彩笺……不知道公子是拿来写什么用的?”
“就这个吧,帮我包起来。”装饰繁复的纸,橘次引应该不会喜欢。
这边正买着,街上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不一会儿,原本还算清静的东市大门前已经乌泱泱围了一群人。
市姬神社的祭祀日应该不是今天吧。难道又有妖怪出现了?
源赖光走到近首,原来是卫门府抓住了一个偷窃干鱼和药材的小贼,要将他公开处刑并游街。他听说过,卫门府在集市办案有个惯例,当场抓住,当场处置,以儆效尤。
小贼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瞧不出颜色的水干,被两个官兵摁在空地中央,细小的四肢徒劳挣扎,仍然不服气想逃跑。
鱼店的女老板肥肥胖胖,浑身散发着鱼腥味儿,叉着腰,双眉耸立,怒气未消。药店里追出来的伙计则是一种干枯的瘦,愁眉苦脸地望着小贼,手里拎着找回的药材。
“打三十鞭,这孩子受得了吗?”
“等你家被偷了,看你是不是还这样说。”
“三十鞭已经手下留情了,上个月偷盗珠玉的人被杖责八十,现在还不能下地走路。”
“珠玉和食物能一样吗?”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那边刑罚却已经开始了。
起初几鞭下去,小贼还咬着牙不吭声,后来便肆无忌惮地嚎哭起来,后背浸出淋漓的血迹。一旁跟着父母出来看热闹的孩童顿时被吓得哇哇大哭。
源赖光于心不忍,上前一步,打算替他付了赎金。
一只手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抬头一看,源满季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边。
“你帮得了一个,能帮得了一百个、一千个吗?做事之前,要考虑自己的身份,不要同情心泛滥。京城盗贼肆虐,百姓苦不堪言,他们对盗贼的恨,不下于妖怪。”
一番话,让源赖光站在原地,进退维谷。继续围观下去,只会徒增无奈,他转身,一路返回了奖学院。
他不怀好气地推开门,正好和刚准备出门的卜部季武撞了个满怀。
不会吧,还在生气。卜部季武一时觉得自己回来得有些早。
“听他们说你去了卫门府,还顺利吗?”
“谈不上顺利不顺利。”
季武摸摸下巴,那就是说,案子到现在还没有什么进展。
“事缓则圆,不要操之过急。”
“治疗鞭伤什么药见效比较快?”
“啊?谁受伤了?”季武把源赖光拉过来,仔细瞧了瞧,毫发无损。
“不是我要用。”
“学院医师那边还有止血散,应该比寻常药物效果好些。一会儿帮你拿过来。”
季武看他不想说是谁,也不再多问,一只手在包裹里掏了半天,摸出一个东西递给源赖光:“回到神社也没有什么事,帮你求的胜利御守。”
源赖光笑了,道过谢,小心地将御守佩戴到身上。
转天,他出门到东市,打听到那男孩的住处,沿着鸭川一直向东去,京都繁华的景色逐渐褪去,琼楼玉宇变成了竖穴棚户,很多人沿街行乞,无家可归,荒野里坟头林立,河原上有不少被弃置的尸体,散发着恶臭。
有人偷偷从夹缝里盯着他看。
贵族最怕沾染各种各样的“秽物”,常常举行各种“物忌”。
这里污秽遍地,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起初,他只是想放下食物和药便离开。
但眼前的景象愈来愈让他感到震惊。若人间有地狱,也不啻如此。为什么同一片月光下,会有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应该是这里了。
源赖光掀开脏污不堪的粗布帘子,抬起头,不禁瞪大了眼睛。
“橘次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