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空气中幽幽传来一道声音，缥缈而空旷。

“你是谁？”橘次引迷惑地看着眼前单薄孱弱的小沙弥，自己不是身处妖怪村吗，为什么会突然来到寺院？不对，难道是自己中刀后身灭已至净土？！

那把刀……

橘次引猛地坐起来，举起双手，手掌小巧，细嫩柔软，分明是一双龆年孩童的手。他抬起双脚，依然是一双孩童的脚，脚上的桐木浅沓有些眼熟……

他慌张地摸索到铜镜前，铜镜映出的人影印证了他内心的猜测。

七岁的自己，熟悉的碧绿色直衣、生绢括绔，在那场大火中被烧灼得七零八落……

小沙弥站在他身后，直直盯着他的脸，嘴角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紧接着，小沙弥原本端正隽丽的脸陡然多了几道疤痕，进而整张脸如同干涸已久的土地一般龟裂开来，两只骇人的獠牙从他的嘴巴里生发出来。

橘次引想逃，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小沙弥凶相毕露，一口咬上了他的脖颈！

橘次引深吸一口气，挣扎着张开眼，背后冷汗涔涔。

“橘公子……你醒了？”是山亲父。

原来刚刚是一场梦。

“山丸呢？”橘次引感觉浑身钝痛，伤口愈合后，身体应该恢复得很快才对，他舒展手指，确认伤口确实消失了。

“他还没走，说要等你苏醒。正在面壁思过呢。”山亲父站起来，橘次引发现他腹部和腿上都缠了绷带，“我去叫他过来。”

“不用了。”橘次引接过山亲父递来的热茶，轻轻呷了一口，缓解口干舌燥，“我想跟你商议一件事。”

“你是想说山丸……”山亲父收紧眉头。这样放山丸出去，他着实放心不下。

“嗯，让他跟着我吧。这样对他，对妖怪村都比较安全。”

“橘公子，你也看到了，山丸他随时可能失控，我是担心你有危险。”

“你知道他最后为什么会停手吗？”橘次引瞥了一眼门外的山丸，继续道：“他闻到了我身上的熏香味道。一种兰奢待制出的熏香。”

“我听一个朋友说过，沉香有安神的功效，要镇住强大的妖怪，用兰奢待制香是不二之选。兰奢待是一种产自大唐的高级香木，除非御赐或有走私舶来渠道，寻常人不可能拥有。”

“山丸出身乡野，有这样的能力，却隐藏这么多年没有暴露，很可能是这种镇魂香在发挥作用。随着镇魂香香气耗尽，他失控的次数会越来越多。跟着我，反而可控。”

“况且，只有找到他的父母，我们才能知道更多真相。”

听橘次引讲完，山亲父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有了落地的感觉：“橘公子，那就拜托你了。日后有什么需要，妖怪村上下老小一定鼎力协助。”

橘次引点点头，“让山丸进来吧，出发之前我想跟他聊几句。”

山亲父在门外小声叮嘱了山丸两句，山丸朝屋里望了一眼，走进门来，顺从地跪坐在橘次引面前。

“为什么低着头？害怕我？我应该害怕你才对。”

山丸抬起头，橘次引看见他眼白里还残留着红色的血丝，不过整个人已经是清明状态了。他的两只手被裹得像两个大馒头，绑着女式的丝带，一看就是雨女的杰作。

“你的手……”山丸咬住下唇，愧疚道。

橘次引从袖子里伸出手来，摊在山丸面前，富有书卷气的手依然白皙温润。

山丸亲眼验证过，眨了眨眼睛，脸颊上的肌肉跟着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看他如同孩童一样生涩，橘次引心生宠溺，顺手捏了一把他的脸蛋。山丸瞬间脸红了。

“里长说你要跟我一起出去。”

“嗯，我不仅要跟你一起出去，还要帮你找到父母。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在找到你父母之前，你要先做一段时间我的家仆，以免让人认出你的身份。”

“你也想让我做家仆？”山丸双眼睁得圆圆的。

“也？还有谁敢让你做家仆？”橘次引好奇道，难不成世上还有和自己一样不怕死的人。

“我不认识他，但他救了我的命。见到他我就能认出他。”山丸一本正经道。

“他救了你的命，你却差点儿要了我的命。”橘次引摇了摇头，“年轻人，慢慢还吧。”

从爱宕山的庄园打猎回到橘氏屋敷，橘次引便因中了严重的风邪卧床了。

他不是装病，是真的病了，只是没有外面传说的那么严重。

夏天的暑热之气，野外奔波的湿气，加之这次受伤的痛感实在太过强烈，即使伤口愈合了，仍不时出现疼痛的错觉。人一松懈，便觉得抵抗不住。

诸因汇聚，他每日只感到头重脚轻，口干舌燥，不行不动都要出一身大汗。

他闭门谢客，卧榻养病，正好容出家仆改造山丸的时间。

沐浴漱口，修发去甲，量体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