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真端详了半晌,摇了摇头,表示从未在静元寺见过。
“那个叫莲觉的小沙弥平时和师兄弟之间经常起冲突吗?”直接把妖祸的嫌疑扣到静元寺头上有些无礼,源赖光打算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莲觉生性少言寡语,温顺木讷,过往没听说过他和其他人关系不好。今天念在他是初犯,算是网开一面,从轻处罚了。”
“上次那位少年受伤,有东西落在了莲觉那里,我们能不能找莲觉确认一下?”季武搜肠刮肚,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这……”道真面色有些为难,“两位施主有所不知,摩那埵是佛门戒律的禁闭之罚,莲觉犯了错,要独自忏悔六日,期间不能面见任何客人,甚至寺院僧人也禁止交流,直到出罪之日。”
“什么?!”什么狗屁戒律,季武腹诽了几十遍,不由得看向源赖光,眼神里带着怎么办三个字。
源赖光显然也未预料到会出现这种状况。看刚才莲觉的架势和状态,和初次见面留下的印象丝毫不同,与道真的描述也有出入。为什么偏偏在今晚他们到访时出了问题,会不会太过巧合。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主持,既然这纹路不属于静元寺,我们便先行告辞。至于遗落之物,我们六日后再派人来取问。”
道真客气地答了礼,目送二人出寺。
走在青苔径上,季武不觉有些憋闷,“赖光,我们当真要六日后再来么?等到那时候,再热的汤羹也凉了。”
“他在寺中隐藏了这么多年,怎么会轻易露出马脚。”源赖光纵身一跃,跨上马背,“我担心的是,他已事先察觉到了什么,今晚才有意为之。这几日,要派人盯紧他,备好人手,一旦行为有异,立即采取行动。”
“赖光,你说这帮妖怪会不会趁着今年的夏祓会搞事情?这次祓禊朝廷声势浩大,比以往的驱邪祈福仪式规模都大,可以说是高官毕至,长幼咸集。要是真出事,可不比右京的废墟。”
“最近朝廷在各个重要布点都加强了巡逻和戒备,看样子是想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
“对。我听说卫府已经秘密集中了兵力,师父这几日也在加紧训练新招募来的武者。若他们敢来,势必会有一场硬仗。”
季武不禁咋舌:“我说这段时间怎么官府没了动静,原来在暗中做准备。”
“这次能够在夏祓会全面布防,应该仰赖的是高明殿和为平亲王在朝中的坚持。我听师父说过,十年前尚在权中纳言之位的源大人,除妖态度便十分坚决,父亲当时也是在他的极力举荐下担当起了北野之战的先锋。”
“高明殿真是贵族公卿中少有的忠勤奉公之人。要是当初朝廷早早统一意见,何必等到酒天……”季武说到一半,把话吞了下去,那句“赖清也许就不会死”说出来也是徒增伤心罢了。
翌日清晨,二人返回奖学院时,正有仆从停在门口送信来。
季武一眼认出他是上次帮橘次引传信的人,一时有些担心他串出自己和橘次引私下交流的事情。于是下了马便把他掣到了一边,谁知仆从也不多话,把信递给他便自行离开了。
由于心虚,季武连源赖光跟自己说“好好歇息”也没听到,下了马便进屋关上了门。
展开信,橘次引除了感谢他帮忙打听刀工的信息之外,另外邀请他两日后一起到八幡宫参加夏祓会,届时会专门派遣一辆牛车兼一位车夫来奖学院门口接返。
“携二三好友同僚也无不可。”季武读完,狠狠咽了一口唾沫,这二三好友同僚怕是不包括源赖光在内吧,好为难。
不过,源赖光好歹曾和橘公子同乘过。
可是自己这辈子还没有坐过那么豪华的牛车!好想体验!
季武哀嚎一声,如果告诉平氏兄弟这个消息,他们一定也会非常开心的。
激动间,信封里飘然而下几个纯色的纸袋。
季武看见了自己和平氏兄弟的名字,还有一个更精致地描着梅叶的袋子,上面赫然书着“源赖光”几个字。
……
橘公子给挚友寄了东西。
这是在求和解?
怎么办?
既然橘公子如此豁达,挚友应该也不会再斤斤计较了吧。
季武冥思苦想了一阵,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空白信封,将标有“源赖光”的袋子重新塞了进去。
然后,他悄悄溜到源赖光门外,见房中无人,左右看了一眼床榻和几案,不再犹豫,把信封压到了枕头之下。
——
注:
1.摩那埵(Manatha)类似于别住或禁闭,犯僧残罪的僧侣在独居、静默忏悔的同时需为众僧行苦役。
2.出罪羯磨(abbhāna),即通过集体决议来恢复犯戒僧侣的清净身份。
3.卫府:卫门府、卫士府、兵卫府和近卫府等京城军事机构的总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