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觉的面色一瞬间变得死白,眼珠不受控制地剧烈颤动着,黑玉般的瞳仁如同墨汁一样扩散开来,很快便充斥了眼睛。
棒风停滞在莲觉耳边,被一只细手紧紧握住,随即大力往前一掼。
鬼金棒直直戳进了道真腹中。
道真目眦具裂,一口鲜血喷散在地上,余沫飞溅。
“找死。”莲觉揩了揩被血污了的脸,整个人变得狰狞起来。
他上前掐住道真的脖颈,那里有一息尚存。
电光火石之间,“莲觉”反应过来,微弱的灵魂本能地发出一声尖利的咆哮。
莲觉顿感脑子里有万钟齐鸣,头痛如绞,忍不住双手死死叩住耳朵,想把这恼人的声音驱逐出去。
在自身灵力稀薄之时,附生者不能是完好的活人,因活人的灵魂之力较强,不但不能将养外来的魂魄,还会在不断抗衡中杀死对方;同样不能是凉透了的死人,死人完全丧失了生命之力,无法借助其身真正的死而复生。因而使用将死未死之人做宿主是最好的选择。
如此,最难驯服的便是宿主残留的执念。
两个灵魂,一个受制于佛门清规戒律熔铸在头脑中的善意,一个受制于自身未觉醒而无法迸发的力量,又都处于微末之时,宛如被束住手脚的菩萨和恶魔,无休止地纠缠着。
“混蛋……”莲觉咒骂一句,尝试重新集中念力。
莲正半夜净手时路过莲觉的僧房,本打算伺机教训他一顿,以报自己断指之仇。
没想到竟然撞见住持被莲觉一棍子钉在地上,生死未卜,吓得他大气不敢出一口,靠着柱子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直到莲觉捂着脑袋露出痛苦的神情。
他试着向前挪动了一小步,看莲觉没有注意到自己,不觉胆子大了一些,腿脚不甚利索地跑到庭院里嚎道:“来人啊!抓妖怪啊!莲觉把师父杀死了!”
“我早就说过,莲觉这家伙是个疯子、魔鬼!快来人啊!”
住在内院和后山的僧兵闻声而动,火光、吵闹声、脚步声、金石声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朝着僧房涌来。
莲觉很快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莲正挤在人群中,扯着嗓子大叫道:“他是妖怪!还不快干掉他!”
“是不是该把他交给僧纲处置?”有人迟疑。
“交给僧纲?嫌外人不知道静元寺里藏着一只妖怪吗?就该将他就地正法!”也有人支持。
……
踯躅间,莲觉感到腹部的皮肉仿佛被烈火烫了一下,紧接着伤口绽开,不受控地痉挛起来,牵扯得五脏六腑剧痛连绵,温热的液体缓缓溢出,在僧衣上洇染出一片殷红。
莲正拖着一把长薙刀,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刀刃上血滴一颗颗滑落,像红色的眼泪。
“莲觉”愣住了。
莲正的毫不犹豫,让他一直以来的怜悯像个笑话。
被欺负的人不是自己吗。
对方的恨意究竟从何而来?
“那天,你说要来后山跟我道歉……”
“跟你道歉?我脑子被驴踢了会跟你这种自甘下贱的人道歉!骗你玩玩罢了!”莲正吼着,又一刀捅进莲觉肚子里。
这一刀,将“莲觉”最后的慈悲斩尽了。
没有了对世间的希冀,便没有了执念。
没有了执念,便破除了魔障。
莲正看见莲觉的眼睛变得像黑潭一样深不见底,阴森恐怖,手一抖,薙刀“铛”得一声掉在地上。
他拔腿想跑,可腿软了不甚利索,一下子坐到地上。
“哼……”莲觉冷笑一声。
这一刀有如神助,将他扼止不了的灵魂躁动彻底平息了。
这意味着,他成了这具身体新的主人,拥有了完全的使用权。过去被桎梏的力量,如今终于可以自在释放了。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开肠破肚的莲觉不仅未横尸当场,反而狞笑着用脚挑起薙刀,回扫了出去。
眨眼间,莲正的脑袋像熟透了的猪头般滚到地面上。
莲觉抬起腿,一脚踢飞了这颗猪头。
众僧怔了怔,抄起武器,一拥而上。
肉体凡胎,不自量力。
莲觉腾到半空中,默念咒语,黢黑的屋顶上忽然涌出了数十只凶猛的妖兽,张着利爪嘶吼着扑向僧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