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回答你一个问题。”
陆之涯双手负于身后,睫翼微颤,凝目注视着他,神色淡淡。
一个便一个吧,许泽心中腹诽,总好过他不答应。
于是许泽直接问了:“你给张道全下的毒有什么成分?”
陆之涯以为他会问,他上次给他下了什么毒,没想到问的是个毫不相干的人。
他惜字如金地答:“百花残,鹤顶红,尸粉。”
许泽听着全是些平日可见的常毒,但眼前的少年却有那种能力,将他们组合在一起,炼制成新的剧毒。
“你是……毒门后人么?”他心中想着,却不小心脱口而出。
“……无可奉告。”
陆之涯的语气比先前冷硬几分,不知是因为他多问了一个问题,还是因为他问的第二个问题本身。
若是许泽在他身后,自可留意到此刻他的手臂正微微发抖,拳头紧握,指尖几乎要将掌心掐出血来。
“等你身上的毒解了,来找我。”
说完这句,陆之涯又纵身跃回那棵枯树的枝干上,留给许泽的,是他孤寂的背影。
这人也不怕他食言?
许泽收回视线,不再做停留,转身离开。
他原本想取了毒样,找个机会看看此毒是否源自于百毒居,如今碰巧遇上陆之涯,心中的疑惑便解了。
司徒延说,百毒居不参与鬼市的争斗,那陆之涯为何要给张道全下毒?
暂时没想出来,许泽便不想了,反正也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至于这毒样,此毒既暂无解药,那他倒是可以用来练练医术。
还有他身上的毒……陆之涯似乎很笃定他能解。
*
时间又过去了好几日。
这些日子,鬼市里传播着一道流言:斧行帮帮主之尸在乱葬岗被发现,死得面目全非。据老仵作验尸所言,凶手是阎王殿鬼兵。
万魔窟本就与阎王殿势如水火,如今此消息传入万魔窟窟主耳中,更是激起了千层浪。
万魔窟窟主即刻下令派人去查,手下报来消息,发现传言非虚,张道全的确是死于阎王殿之手,且其中还牵扯了百毒居,以及一个小小的医馆。
万魔窟窟主细想便知,阎王殿这是在敲打他们,不要动不该有的心思。窟主震怒,打不过阎王殿,也不敢惹百毒居,于是,便拿那个叫“回春楼”的小医馆出气。
是以,许泽这些日子出诊,都能遇上大大小小的追杀。
这日刚出诊完,归家必经的窄巷里,石板缝里渗着反常的寂静。一阵阴冷的风刮过,烟青色的衣摆轻扬,四周似有暗流涌动。
下一瞬,破空声骤起。
一道寒光如鹰隼俯冲,贴着许泽的耳际掠过,削断几缕青丝。他身形微晃,似风中柳絮般轻巧避过,右手已探向腰间。
只听“铮”的一声清鸣,软剑如银蛇吐信般现出,剑身薄如蝉翼,隐隐泛着幽青,在暮色中划出一道冷冽弧光。
躲藏在暗处的万魔窟众人现身,凌空举着弯刃就朝许泽刺去。武器相撞,发出“呲呲”声响。
许泽眼神一冷,右脚猛然抬起,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地踹向那人。只见那人身形一晃,仿佛被巨力击中,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几尺远的地上,尘土飞扬。
如法炮制地来了几个回合,地上已趟了数具尸体。打完最后一个,许泽利落收剑,扬了扬染上尘土的衣袖。
他修长的指节揉了揉眉心,顿觉有些身心疲惫。从前在鬼市外被追杀的熟悉感,此刻如暗潮般倾身而来。
祸水倒是东引了,但不曾想那万魔窟的窟主是个欺软怕硬的,逮着他这么个小小的医馆大夫欺负。
好在对方都觉得他只是个大夫,每回派来的人都没什么战力可言,只是有些耗费力气。但次数多了,对方定会察觉,他还是得早做准备。
许泽边走边想。
如今鬼市的三方势力都盯上他了,阎王殿想要他的命,万魔窟亦然。而百毒居……暂时看来,要他命的这个目的性不是很强。
陆之涯的行为给他的感觉,更像是拿他当个药人,不断的试他的新毒。而他也需要从百毒居这边入手,查找有关“望穿秋水”的线索。
但现在以他们微妙的敌对关系,且经过上次那几箱毒药之事,百毒居更是严防死守,许泽派去查探的人无从打探。
……
许泽回到医馆,面对乖巧的小师弟和殷勤的小徒弟一番嘘寒问暖,心中的疲惫方才卸下。
“师兄最近有些忙了,要不明日的出诊,让碎碎陪我去吧。”广白看着他眼底的青黑,有些心疼。
“对啊师父,我现在可以一打三了!”
许泽一口否决:“不可以。”
随后又温声解释道:“如今我们回春楼被多方势力盯上,你们两个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二人无言以对。
广白叹息一声,思绪飘远:“我有点想神医谷的那棵古树了。”
记忆中檐角银铃摇碎满庭花影,苔阶新绿漫过旧年石纹。春光在山谷洇染成最动人的色彩,连时光都驻足在古树枝头,忘却了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