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十七来报已经从昨日抓捕的人手中拿到了邱晔指使的证据。
濯清尘将证词放下,“让傅文康带着我的诏书和证据,以邱晔私养盗匪,纵匪行凶的名义军前斩杀邱晔,南疆军队由傅文康接管。”
步生莲离京前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朝廷与军队的嫌隙尚在,不易再出现延州北将军谋反那样大规模的兵变。
他们选择的方法是利用邱晔视野的缺陷,控制这一路消息的流向。前期并不需要他们有所动作。邢水楼手中的暗卫被钉子牵制,无法用来救援濯妟。邱晔远在南疆,他是否北上关联着濯清尘何时处置濯妟。因此邢水楼会让邱烨按兵不动,将濯清尘他们的视线聚焦在南疆身上。
在他们最初的设想中,邱晔会打着正义的旗号前来“救驾”,以此挟持濯清尘换出濯妟。但是,不行。这样行事势必会将南疆士兵扯进去,仍旧是军队谋反。
转折点是贵妃娘娘身死皇宫。邢水楼亲自带人追杀濯清尘,再到邢水楼身死,从此,邱晔便陷入了视野盲区,他的人手并不足以破除钉子的铜墙铁壁来获取到京城的消息,而暗卫阁也已经消失了。
他们这时不需要再做什么,只需要放出京城一些影影绰绰的消息,放出北狄国王册立他两岁的儿子为下任国王,打消邱晔心中濯妟在北狄有所依仗的念头,让邱晔以为濯妟北无援军,只剩他一个人能够救援时,他就不得不行动了。到了这个地步,挟持与不挟持已经不足以改变濯妟劣势的处境了。邱晔要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杀掉濯婴,大昭动荡,濯妟无论在京城何种境地,便都有了松动的余地。
而一旦打消他挟持太子北上的念头,转而用别的身份和方式暗杀濯清尘,一旦邱烨选择了掩藏身份,便与南疆军队脱离了关系,濯清尘便可以用其他的罪名换将不换兵,收服南疆军队。
他们此行,以收兵为主要目的,但谁也没想到,收兵成了这一路最简单的事。
“是……殿下,南越七皇子暗中联络了我们很多次,这次还是不见吗?”
“这次是以什么理由?”
南越七皇子以往的理由十分狡猾,是以两国重谈休战合约的名义联络濯清尘。不仅以此掩盖了他在濯清尘南行途中的所作所为,还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将南越的诈降变成可以私下协商的“小事”。但濯清尘此次南行,并非是来给南越送台阶的。南越十八皇子毁约,南越应当亲自到大昭京城赔罪,重新献上质子与信中所说十六城池,才算有诚意,休战才有重谈的必要。否则傅文康斩杀邱晔后,不用等大昭与北狄开战,大昭利爪第一个指向的,恐怕就是南越了。
“南越七皇子这次学乖了,理由是请罪。七皇子还说,条件随殿下提。”
濯清尘点了点头,算是允了这次见面。濯清尘沉默良久,“他去哪里了?”
“添香楼……”
这名字一听就不是正经地方。若是平常,十七恨不得添油加醋,然后抱着鹦鹉去看那少爷被太子追责的热闹。可这一次……十七想起昨日步生莲离开时的表情,找补道:“想来只是去喝酒,估计是在京城时去拂花影喝酒去习惯了,忘了还有一个地儿叫酒馆。”
十七抬头看,濯清尘蹙起来的眉心没有半点松动的迹象。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让钉子看着他,别让他喝太多。”濯清尘摇摇头,“算了,你亲自去,其他人看不住他。”
“是。”
-
“久仰太子殿下大名,今日终得一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不敢,七皇子殿下身在南越皇宫,运筹帷幄大昭之事,才是让我自叹不如,我能活着见到七皇子,那才真是三生有幸。”
七皇子假装没听懂他的话,将濯清尘派钉子送来的间谍名单放到桌子上,“殿下这份名单,是什么意思?”
这份记载了南越在大昭的间谍名录,只是截取了一部分,两侧还有被撕掉的痕迹,大昭太子连让人重新抄录一份都懒得抄,就这样派钉子送到了他的手中。但也就是这份名录,上面的人名,竟然还有他不知道的。
这是什么意思?分明是他那些没死明白的哥哥弟弟们,竟然还有再站起来和他搏一搏皇位的念头。而他尚且不知道是谁,大昭太子却先他一步拿到了名录,你说可笑不可笑?
“我要南越在重修的休战书上,写清秋猎场上南越与北狄贵族之间的图谋。”
“太子殿下说笑了。说句不好听的,十八那个蠢货被人当成了出头鸟都不知道,被大昭和北狄接连利用,我这个做哥哥的都替他羞愧。”
“十八皇子许是当真不知道南越与北狄早有联系,可是七皇子,你为什么费心竭力救了濯妟之后,却把他推进北狄为他设的圈套里,难道不是因为,你与北狄贵族早有协议?秋猎场谁输谁赢不重要,重要的是北狄国王的刀扎进濯妟身体里,等北狄国王与濯妟两败俱伤,北狄贵族们就有了上位的机会。到了那个时候,北狄贵族们联盟崩塌,互相混战,才是七皇子想看到的吧。”
七皇子面具一样的笑容此时终于有些挂不住了。
北狄也并非铁板一块。大昭、南越接连都陷入皇位之争里,北狄就没有吗?只是那些北狄贵族跪的时间太久,已经忘记草原上的狼怎么奔跑了。他可是费了好些功夫,才让这些废物们重新打起皇位的主意。北狄国王王妃诞下一子,那么下一任北狄国王还会是北狄国王曾经选择的濯妟吗?不仅不会,北狄国王还会杀掉濯妟。但濯妟又不是他怀里那个婴儿,哪里说杀就能杀死的?贵族们的机会便在北狄国王与濯妟的争斗之中。
在秋猎场之前,七皇子联络的北狄人有两波,一是北狄国王,二是北狄贵族。十八不知道北狄在场,七皇子却知道。他不仅知道,他还得负责若要北狄国王没忍心扎他外甥那一刀,得由他的人假扮成北狄国王的人去给濯妟一刀,让二者从此拔刀相向,北狄贵族们才能当那个黄雀。
濯清尘终于将完整的奸细名录放在他面前。七皇子迅速看了一圈,谁都有,就是没有他派去做这个补刀人的名字。
“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若是七皇子不愿受累,这件事只能由我来做了。”
如今他把濯妟送到了北狄国王手中,与濯妟是不可能再有什么合作了。若在休战书上写下这些,那么他与北狄贵族、北狄国王的合作也到此为止。
濯婴这个诡计多端的人是在逼迫他让南越与北狄决裂!
然而如今傅文康可不是邱晔那个做样子的架势,若是他不同意,这疯太子当真有可能不管不顾先以南越毁约向南约开战。一旦开战,他回到南越,只有死路一条。七皇子算计一世,没想到被一个别国太子算到了头上,还得闭着眼睛硬吃下这口冷饭。
七皇子笑得有些牵强,他端起茶杯朝濯清尘敬茶,后者没反应,七皇子只好端着瓷杯碰了碰濯清尘面前的茶杯,饮下了这杯苦茶。
等七皇子离开,立刻有人换掉濯清尘眼前的冷茶,换上新的茶。
濯清尘抬眼,重新坐在他对面的人与七皇子长得有几分相像,“听闻四皇子是主和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