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
“四方。”
步生莲下了马,四方接过马绳,跟着他一块往回走。
“京城一道通信不是三千负责的吗,他又被谢华薅去北狄了?”
稚嫩的小钉子脸色一瞬间有些不好看,又勉力朝步生莲笑了一下,“是……三字辈的哥哥们都已经回家了。”
步生莲顿了一下。
钉子口中的“回家”是人已经没了的意思。北疆就是这样,刚与某个人混个面熟,一场战役之后收拾尸体时,可能就会在战场上发现他的尸体。尸体也很难是完整的,或许只能通过手上的胎记、身上的伤疤认出眼前的残肢主人是谁。无论是多么深刻的羁绊,都能被一场死亡抹杀掉。
死亡会带走很多东西,怨愤、憎恶、勇气。死亡会带来很多东西,遗憾、悲伤、恐惧。
他其实明白濯清尘为什么不肯让他来北疆,哪怕让步也只给他一个军师的名号,让他远离亲身上战场的可能。濯清尘太了解他了,像步生莲这样太鲜活太浓烈、去了暗卫阁也被人春风化雨地保护着的少爷,见识战场之后,第一个疯的恐怕是他自己。并非濯清尘不信任步生莲,而是因为他知道步生莲的底色是何等的干净和柔软。
可战场是个屠宰场。
步生莲想,如果没有“濯清尘在京城等他回家”这个念头像支柱一样撑起他,他可能真的已经疯了。
步生莲脚步不停,只有眼睛微微闭了闭,他想起魏源,魏源跟他说,什么都不要想。
步生莲从军帐里搜罗出一堆还没来得及寄出的信,有些还没来得及封进信封,大大咧咧地敞着口,四方瞥了一眼,全是“思君如疾”“念君切切”这样的鬼话,差点就把“哥,我走了这么久,你怎么还不想我”写在皇帝跟前了。若非其他人不得随意进出将军帐,看到这些家信恐怕会觉得自家将军疯魔了。里面夹杂着一堆七零八碎的小玩意——也不知堂堂大昭皇帝要这些玩意儿做什么,这少爷恐怕是买给自己玩的。莲小将军网罗了一兜,看实在塞不进去才作罢。
四方接过那兜信时被诓了一下,比他想象的重量重多了。
“将军,就这样呈给陛下,会不会……”
不太体面?
步生莲不管,“扎紧一点,别把我的信弄丢了。”步生莲看着眼前的钉子,鬼点子上头,“谢华可曾说过,钉子来往通信,有什么要注意的?”
和步生莲对上视线,四方下意识说:“陛下令与少爷令同等重量,但陛下不想让少爷知道的事,一个字也不能说。”
“反过来呢?”
“谢华哥说,当年少爷让钉子向殿下隐瞒行踪,陛下大怒,就……没有反过来一说了。”
很好!他一猜就这样!
步生莲转头回了军帐,在纸上添了两笔一并塞进信兜里,“你把这些信并钉子密函一同送到京城,亲手交到陛下手中。顺便,探一探京城目前的形势,各方的动向……这不算任务,你只当重新完成一遍钉子的考核。等你归来直接向我汇报,看你考核如何我再看要不要把你留下。”
接下来的任务不是谢华哥安排吗?四方犹豫了一下,但莲少爷此时今非昔比,说起谎话面不改色,底气十足,穿着那身铠甲还当真有点唬人,四方就这么被忽悠着离开北疆给他探京城的消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