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十七大人说带回了少爷的遗……少爷留在北疆的东西。”
濯清尘反应有些迟缓地收回目光,提不起力气,话音有些飘浮,“让他去南厅。”
十七身为皇帝近卫,步生莲也曾把濯清尘的安危托付给十七,他并未亲自去北疆,而是和此时仍在北疆的谢华一道,借钉子互传消息,将北疆的情况梳理明白了,也因此耽误了一些时间。
白无生在太子府门前安抚朝臣,总觉得这些人今日来得过于巧合。
当初“偏宠武将”的谣言再次在民间流传,话锋隐隐有指向步生莲的趋势,民间甚至传出来了“祸国将军”这样的名号。一时间,“祸国将军”的名号取代了将军的胜仗与功绩,成为人们对他的唯一评价。
朝政拖不得,眼看濯清尘被步生莲的死伤得魂都丢了,白无生和孟怀序一合计,上次冒死见了濯清尘一面,如今已经以“步生莲在太子府长大,二人感情深厚,陛下伤心欲绝病倒了”为由启动了临时朝政处理办法。近来朝中也并无大事发生,这些人怎么忽然聚集了呢?
濯清尘时隔小半年,再度看到莲少爷的信被人提在手里的滑稽模样,惨白的脸上浮出一点笑意,伸手去接以兜计数的思念。
还没等他碰到那些信,就听东边“轰”一声有什么东西倒塌了。
秋季干燥,多西北风,然太子府坐落一众交错的街巷间,正在拐角处,风向多变。这一阵正刮起了东风,火舌迅速往西蔓延,将大半个太子府吞没其中。十七眯起眼去看火势升起的地方,那是最东边,放着步生莲棺椁的观雨亭。
这小子当年的太岁延续犯到了今日吗?
不对,陛下刚离开观雨亭就走水,这是巧合吗!
“阿莲……”
濯清尘朝观雨亭跑去。
外面白无生安抚朝臣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子府中的坍塌声和滚过来的浓烟呛住了声。原本还在反驳白无生的朝臣一时间鸦雀无声。
“太子府走水,陛下还在府中,愣着干什么,快去救驾!”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朝臣们顾不上进谏劝说,一股脑地冲进太子府。白无生再也拦不住,想起濯清尘身上的衣裳,心道“不好”,迅速提摆也冲进太子府。
濯清尘的手几乎就要碰到燃烧的火焰,又被十七死死拽了回来。“陛下,若是让步生莲看到你这副样子,你要他做何感想!”
濯清尘听不到他的话,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观雨亭塌了一半,火焰已经烧到了棺椁上,眼看火舌就要燎到步生莲的衣摆上了。
几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难以支撑的梁柱轰然倒塌,把棺椁压在了观雨亭残骸之下。濯清尘挣扎的动作猛地停了,他跪在地上,无力地看着大火漫天。
身后传来脚步声,十七疑惑地回头,就见朝臣们已经不受阻挡冲了进来,看到此处的场景时又纷纷停下了脚步。
阮良:“那是……喜服,和谁……亭中那个死人?”
白无生朝他低声呵斥:“住口!”
听到声音,濯清尘悲痛欲绝,反而笑了一声,眼泪随之抖落,他看着化为灰烬的观雨亭,他护不住步生莲的性命,护不住步生莲的尸体,如今连步生莲的名都护不住了……
白无生朝十七打了个眼色,十七趁人不备以手作刃放倒濯清尘,午令迅速走位,挡住朝臣们探究的目光。
此时,太子府火势冲天,大有吞噬一切的架势。
梦中空地大雪弥漫,濯清尘怎么也抓不住步生莲,那混账东西就是不肯停下来等等他,一个劲地往前走,只留给他一个大雪中渐行渐远的背影。濯清尘眼角流下眼泪,从梦里挣扎着醒来,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紧接着,他被人递了一杯水。
濯清尘意识尚未收拢,一把抓住给他递水的手腕,茶杯落到床上,打湿了床铺。濯清尘往外看去,眼神几乎射出光彩来,然而等看清眼前的人后,光彩转瞬而逝。那目光看一眼就让人难过,白无生不忍再看,低下头把茶杯收走了,“我猜陛下此时是不愿见外人的,便唐突自请来看望陛下。”
濯清尘看了一圈,发现他并不在太子府,而是在皇宫。
他有些着急地从坐起身。“阿莲呢?”
“……”
没得到答案,濯清尘从昏睡过后的混沌中清醒了过来,“阿莲在太子府呢。”
说罢濯清尘就要从床上起来,心中不满:白无生怎么办事的,把他弄到皇宫做什么?怎么能让阿莲一个人待在观雨亭,那么大一个太子府,难道住不了人吗?
“太子府已经住不了人了。”白无生跪在地上,“陛下,您太子府走水,十七亲自带人找过,没找到莲少爷的尸骸。”
一声锦帛断裂的声音在寝殿内响起,濯清尘怔怔地低头看了一眼被他不小心撕烂的衣裳——内侍们在他晕倒后,不知该如何“安置”这身喜服,只好叠好又原封不动地放到床边,濯清尘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濯清尘下意识又换上了这身喜服,然而如今连这身喜服也被他撕毁了。
濯清尘有些无措地从喜服上收回目光。他沉默地去换另一件衣裳,不肯去想白无生又在说什么鬼话。
推门殿门,外面跪满了朝臣。谏官梁何跪在首位,“步生莲为将其间擅权专断,霸道横行,实在非大将作风,臣求废黜步生莲将军一职,施以恶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