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正好将菜端出,掌柜的连忙抽了身去酒窖拿酒,豊都的雪下得更大了。
李熠端详一会儿窗外,半晌才拿起筷子,正要夹菜,却忽然从一片静寂里听得一声金属卡簧的弹撞声,好似弩箭上弦,蓄势待发。
他轻轻放了筷。
屏息敛声去听,只闻街上行人走过,地面铺就的白雪被踩出“嘎吱”响动。
客栈紧闭着的大门忽地被推开,一声笑伴了飞舞的雪花飘进来,纯白的雪遇着店里的热意,倏忽间便化作了晶莹的水。
“夜安。”慕偕说道。
李熠眸子不抬,只淡淡道:“殿下亦安。”
“嗯……东宫不安,”慕偕似是玩笑地说道,“东宫的客夜宿他处,我全然不知,阿熠说,如此好么?”
李熠此时没有和慕偕谈笑的心思,更何况对方这也不像是谈笑的样子。
他正想说“与我何干”,恰逢那许久未归的掌柜提着一坛酒走过来,笑容满面地说道:“官爷,您的酒来了。这是咱酒窖里上了年头的好酒,包您满意!”
说着他开了顶上的泥封,浓醇的酒香逸散开来,醉人的很。
“好酒。”慕偕细细嗅了两口,赞道。
掌柜的脸上顿时浮现骄傲之色,他想了想,又觉着这声音与李熠不大像,才转过头去,便看见了一旁坐着的慕偕。
他的脸色一瞬间僵硬了些,不自然地转过头,眼角的余光往那坛酒上瞟。
慕偕自是注意到了,眼见着李熠一碗酒正要入腹,他取过钱袋里的金珠,捻在手上,手指轻轻一弹。
那金珠却是凌厉飞出,一下击在盛酒的土瓷碗上,碰了个脆响。碗当即四分五裂,里面的酒液泼洒出来,溅湿了掌柜的布靴。
李熠掀了睫,往慕偕身上看去,对方神色不变,浅淡地弯着眸。
慕偕摘下发后斜插的银簪,束了一半的墨发倾泻而下,像上好的云锦。
他拿簪子轻敲一下桌面,隐晦地将簪头指向那坛老酒。
李熠了然,慕偕便又倒下碗酒,将银簪放入酒碗里。白银入酒,近酒液的一端顿时成了乌黑,格外剌目。
掌柜的见状,说不上什么神色,只是勿忙地往柜台那里躲。小二从楼梯上下来,刚要叫他,身子却直直向后倒去,再也发不出声来。
尖细的钢哨声响起,细如发丝的毒针向着桌边的两人袭来。
李熠一脚踹翻木桌,酒肉“哗啦”洒了一地,他用桌面做了盾,将自己和慕偕护在桌后。尖锐的毒针如雨一般,在木桌面上扎了一整层。又是一声钢哨声,钢针破空的声音退去,几十个黑衣人从房梁上一跃而下,他们手持长刀,组合成一个古怪的阵型。
李熠把木桌推倒,拉着慕偕往客栈外去。对方有兵器,而他们手无寸铁,慕偕若是出了事就更不好交代了。
简直是个大麻烦。
外面的雪还未停,又起了风,雪花铺面而来,妨碍前行又直往人脖子里钻。
李熠眸子里一片晦暗,连老天都在助纣为虐。
他拉慕偕的手不禁用了些力,便听到那人轻“嘶”一声。
慕偕皱起眉,说:“你先放手,我袖袋里有信号花火,可以试试呼叫豊都的禁军。”
“殿下,如何了?”
看到慕偕将那烟火放出许久,李熠边应对着那些黑衣人边向身后的慕偕问道。他甩出右拳,打在靠近人的面上,又翻身去躲另一人的攻击。
“雪太大了,估计看不到。”慕偕说。
……
李熠发了狠,他咬咬牙,夺下一名黑衣人的长刀,劈空砍下旁边那个的手臂,热血喷洒而出。他使着这柄刀,又割下好几条人命。
好男儿志在四方,死也当战死沙场。
这豊都,不是他该埋骨的地。
“阿熠。”见李熠没理,慕偕又叫他一遍。
李熠这才回了眸。
慕偕道:“别恋战,且战且退,绰息在那边接应。”
李熠想起来,绰息是东宫的侍卫。“禁军来了吗?”他哑着嗓子问。
“没,他们指望不上。”
李熠一刀挥开身前人捅来的长刀,往后退去。幸而慕偕的马车停的并不远,车旁等待的侍卫见此情形,纷纷拔剑上前,一时间金属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绰息扶着慕偕上了马车后又把李熠也扶上去,随后对着天空连发了十几枚信号花火。
点燃的烟花拖着长长的火尾,直冲云霄,又炸裂开来,如数不尽的星子般散落,光彩夺目,映的豊都白昼一般,绚烂非凡。
“好看吗?”李熠听到有人轻声问他。
这时候,着急出来上茅厕的小孩子们眼睛都是亮亮的,就等着明天一早告诉小伙伴们他们看到了什么,全然忘记了他们出来干嘛的。
远处禁军铁甲的声音渐显。雪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