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公子有心了,可愿进来坐下歇息一会儿?”
说着,他让开门,请人进去。
余思也未推辞,便提着点心进门放好,坐了客位。李熠见状,也坐客位,道:“我叫李熠,今年一十有五。”
余思笑了笑:“李小公子为人直率爽朗,我喜欢。”
李熠曾经没有和他见过面,却写了许多年的书信,从他八岁,到余思二十三岁。今年是熙平二十二年,余思刚刚及冠。卫涯为他取字“罗缘”,这两字无甚深刻意思,只希望他能能得友缘、姻缘、仕缘,而后一切顺遂如意。
如今真的再见这位故友……李熠将心中情绪压下,为他倒上一杯茶,算是洗尘接风。
“余公子,我有一位朋友,他和别人互通书信多年,但一直没有见过面,你说。他们两个算是朋友吗?”
余思闻言,先是问:“你那位朋友是如何评价那人的?”
李熠想了想,答:“高风亮节。”
余思又笑着问:“只有高风亮节?”
李熠又想了想,说:“他应该更硬气一些,让那些随便议论他的人再不敢议论他。”
“这就是了,这才是朋友。”余思说,“若只有高风亮节,便仅是仰慕而已。可若能说出来对方的不足,认识到对方也并非完人,这就能算作朋友了。”
“古人常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酒肉亲。’即使没有利益的加成之类,两君子亦可无话不谈,互为知己,而知己知己,便是知道对方有优有缺,不盲目崇拜,也不过度贬低。”
李熠点点头。
余思接着道:“说来也巧,我也是有这么一位朋友的,他给我写了七年信了,我也回了他七年信。我十三岁那年,莫名其妙就收到了他的来信,虽然不解,但我还是回了,后来,渐渐就无话不谈,如今依旧保持着联系。他那个人吧,性子和你一般,就是说,太莽撞了,不过也挺可爱……”
话至此,终年不遇亦无甚了。
房外一门之隔,慕偕静静听着这些。
知己,无话不谈,朋友。
这些都是李熠余思两人的代名词。
夜幕降了,今夜无月,惟余点点淡星。星光黯淡的紧,天穹又格外黑,便显得这夜空似是一滩死水,一点生机也无。
船上火把里的松香噼噼啪啪燃着,映出橙黄的火光来,船此时是顺水漂着,四周静谧极了。
船上房间里的灯差不多都熄了,仅慕偕那间还残留着些光亮。风透过未关严的房门,卷上那矮脚桌案,掀起那些稍显散乱的纸张。
纸上是幅画像,画中人笑着,灵动漂亮,仿若真的活过来了一样。那白纸的一角被火焰吞噬,留下一圈烧焦的痕迹。又被水濡湿。
想来,作画者画完。先放到了烛火上,烧了个边角后又于心不忍,将其浸到茶水里淹灭了。
这几天总是梦到她,梦到那里,梦到之前。慕偕将手背托在颊侧,眼里染上疲惫,纵横细长的红血丝几乎布满眼底,不能说骇人,却也是可怕了……
往事不可追。
说的倒是轻松好听,实际做起来便难如登天。
李熠的梦里,御北将军府尽是尸体的场景又出现了……瓢泼的大雨,发白肿胀的手臂。那道鬼魅般的身影……
李熠一身冷汗,从梦中惊醒。
他真的……还是无法面对。哪怕已经重读无数次了……他依旧会因受不了而哭泣、颤抖、大喊、崩溃。
这是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