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雨,下着下着,便大了许多,瓢泼一般倾泻下来,伴随着那凛冽的风。已是半夜,雨珠敲击在船身上的响动清晰可闻。
这的确是冷了不少,寒风呼啸着过来,声响便似尖利的哨子声。刮的人心里都是动荡不安的。
李熠拢了拢自己滑落下去的棉被,侧耳听着船外的风雨声,他眸子里瞳仁是漂亮的浅茶色,此刻却像是泼了墨般乌黑。
回忆席卷,他想起,熙平二十二年腊月二十六七日,鹅毛大雪飘满了豊都,这几日的雪比往年都厚,足足埋过了人的小腿肚。
东宫的桃花树枝子也被雪压弯到地上,幸而被人发现的早,否则便折断了去。
而这个人,便是李熠。
这般,运河怕不是要冻一层冰了……
天穹黑如漆般,阴云更盛。
翌日。
雨下一夜,到了正午才停,天空仍旧阴云密布,似乎时刻都能够再下起一场倾盆骤雨来。
慕偕站在船板上,出神地看着远处的青山。那山峦起起伏伏,连绵不绝,山上草木经了这道雨,倒是更加苍翠欲滴。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慕偕回过头,一望,便见余思。
余思也不行礼,只略一颔首,便说:“殿下如何觉得?”
这位今日穿了一身淡青色,乌发用枯木半挽,宽袍广袖,颇显风骨。
他生着幅好皮相,剑眉朗目,周身气派又潇洒的很,倒真比曲广和老先生更像那得道成仙之人。
慕偕笑着端详了他半刻,问:“你是余罗缘?”
余思:“殿下,切莫答非所问。”
慕偕便默认了,对他说道:“你说青山应随你,我却认为青山亦有本性,于此屹立不倒,是为坚定不移。”
“这话说的有理。”余思从袖中取出个酒葫芦,搁在慕偕眼前,“殿下喝酒么?”
慕偕:……
这话题转变的有点快……
他伸手接住,打开盖子闻一闻,“好酒。”
余思笑笑,答道:“酒不好我不要。”
李熠早在船尾盯了他们许久,如今见这两人拿出酒葫芦,便迈步过来,一把拿过那酒葫芦,说:
“这是人家余公子的酒,殿下你还是别沾了,免得出了事还要问他的罪……”
这话说的,李熠自己都不信。
慕偕抬眼去看他,张口问:“阿熠找我有事?”
李熠点点头,的确如此,他就是要找慕偕问清楚那年的事,他如何能得知运河提早结冰,若船速耽搁下去,便会……
余思见状,便作一揖,告别两人离开。
“有什么事?”余思走了,慕偕继续看着岸边风景,这里已经快要看不到山了,看样子,离城镇不远。
“昨夜风雨,如何得知?”
“我何曾告诉过阿熠昨夜会有狂风骤雨了?”慕偕偏了头,长睫微垂,留出浅浅的阴影。
李熠一时不知怎么说了,慕偕只言降温,倒也不曾说有风有雨。他顿了顿,才又开口:“且不说这个,那又为何让船队日夜兼程?”
慕偕保持着偏头的姿势没变,只有些累了,便支起手肘手托着下颌,笑道:“我若说,我乐意,你又能如何?”
他是太子,是一国储君,凭什么就不能这样做了?
不过是小小的一艘船队,便是这整个大夏,他未来也就能得的到。
这是李熠第二次重新正视自己如今的身份,他说白了,不过也就是一个质子。
熙平帝拿他要挟着李统顼,要挟着北境的军队,他没有资格的。
“但是,我可以告诉阿熠缘由。”慕偕忽然说。
“随我来罢。”说着,他动了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李熠跟在他身后。
慕偕进了门,从矮案上翻找出一封信,递给李熠,李熠接过,阅尽了又放回去。
慕偕悠悠开口道:“钦天监观测到,廿二到廿七间会有大风雪,这封信最先是呈给父皇的,临行时,父皇把它给了我。”
“今年天反常,百姓的日子不好过,也须得想法子去应对。今早我原是打算让绰息去送的,但不小心给忘了,阿熠能帮个忙么?”说话间,他又抽出封信件来,抬眸看着李熠的眼睛,道,“这里是我想出的方法,等会儿到了补州城,你就送到驿站,能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