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萦谷,红日东升。
苍翠漂亮的山林被微金的阳光满照,不知名的鸟儿隐在其中,尽情施展它那引以为傲的歌喉,清脆悦耳动听极了,像能工巧匠做出的巧妙银铃。
马车缓缓压过小道,半点也不带着急的。
素颅斜倚在马车壁上,昏昏欲睡。由他驾驶的马车前,黑马眼睛骨碌碌一转。
这马往后瞟了一眼,确定的确没有风险时,就肆无忌惮将那蹄子放下来,不疾不徐的进着,甚至还有把嘴巴伸到路旁野草上咬一口的雅兴。
车轮转了两转,停的干脆。
马车里正低声交谈的两人同时止住了话头,李熠侧耳倾听一会儿,只有素颅雷鸣一般的鼾声和拉车马兴奋嚼草的“咔嚓”声。
他掀帘一望,又回头看向慕偕,摇了摇头:
“没有异常。”
“那继续说,若是内忧外患并发,再遇上边境倒戈相向……阿熠,你怎么看?”
“我没什么看法,”李熠把头往后靠着,舒舒服服给他自己倒好一盏茶,神色里掺了些不易察觉的疯劲,“要么把他们都杀死,要么亡国……”
说完,李熠蓦然顿住,他垂下眸子尝了口茶,没再说话。
“都杀死……这不是和慕偕一样了吗?”
………………
素颅醒来,便在那大黑马头上拍了一掌,厉声喝道:“还不停下!拉车!”
马儿忙抬头,不敢出一点声,只迈开四蹄埋下头去认真拉车。
山路十八弯,这马硬是把车拉的平平稳稳,素颅笑眼瞧着它,夸奖:“真是聪明,一点就通,比蓝好多了……”
说罢,他环顾四周,寻找蓝的踪影。往日他这般说了之后那家伙总搞偷袭,这次恐怕也不例外。可不论他怎么找,都不见他。
好生奇怪。素颅想。
车走的下山路,渐渐远离了清静,重回了喧嚣。这是进郦州城了,快要到岭南宫。
岭南宫又称“九华府”,据说是前朝第一巧匠“婆罗生”设计建造的,历史悠久的很。
城里街头熙熙攘攘,摊贩叫卖声亦是不绝于耳,那小摊上,有卖菌子的,有卖公鸡的,还有的,正卖着自己的孩子。
头上插个草标,就等着有缘人。
卖儿鬻(yu,四声)女之事,古已有之,到了本朝,虽然屡禁,却依旧是不止。毕竟每个地方都有贫富之分,富人锦衣玉食,穷人饥寒交迫。
李熠不再继续看下去,他眯了眯眸,又一次觉得这世道如此不公。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阿熠,世间百态就是这样。”慕偕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道。
李熠弯弯眸子,扯出一抹笑来:“慕偕,若你登位,须得做个好君王。你要知道,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不知道慕偕有没有听进去,他只看到慕偕也笑了一下,不曾点头,却也没有摇头。
一个国家如果想要长久,就必须要重民生,施仁政,正法度。这些,慕偕当然知道。
要想做到这些,其实不算特别难,但哪个皇帝愿意这般辛劳呢?在这些举措之前,不仅要除奸佞,要拔人才,还要得权柄。而权柄,是最危险的东西。
有钱,能使鬼推磨。
有权,能让人和鬼都推磨。
李熠支起手肘托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马车里静谧万分,只剩下了轻轻的呼吸声。
窗外天色灰白,光线不亮不暗。一只不知名的小鸟立在又抽出几片嫩叶的树枝上,鸣声清而脆。鸟儿有只漆黑的喙,雪白的胸脯上铺了片夕阳般的茜草红,浅灰色的小脑袋正四处打量,而后拍一拍翅膀,落在了他们的马车顶上。
十几里长街过去,马车在一道气势恢宏的大门前停下。门楼高耸,赤柱入云,黑色瓦片铺陈,撑起翘脚飞檐。
素颅从马车上跳下来,习惯性拍拍掌,对着里面喊道:“殿下,到地方了——”
李熠率先出来,便见素颅一脸混不吝的笑,他转了头,慕偕也下了马车。
“辛苦将军了。”慕偕说。
素颅则是笑着连连摆手:“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没累着殿下您就好。”
在李熠看来,这人说话喜欢拖长腔调,处处都是漫不经心的懒散,保准不是什么好人。只不过,听着慕偕对他的称呼……这人竟还是个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