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颅带着他们穿过前面几道门,这就快到正殿了。及至中门,却来两名小厮,引着慕偕往偏殿去。
李熠本想在此等候,素颅却对他说:“李小将军,宴会马上开始,耽误不得。”
宴会主厅里。
岭南王夫妇坐在末席,首位被他们留给了慕偕,说是为了表示尊重。
实际上,首席不落座,其余众人都不能落座,首席不动筷,其他人都不能动筷。而现在,早已经杯盘狼藉、把酒言欢了。
丝竹管弦齐鸣,气氛是格外欢快。李熠默默在他们留的客座坐下来,只咀嚼着一小块桂花糕点。
须臾。侍者上前,把那狼藉桌案收拾干净,乐师也都停了拨弦,将乐器放下来,王公贵族们个个整好衣袍,端上了庄严表情,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李熠瞧了瞧四周,几乎座无虚席,仅剩的两个座位,一个是慕偕,另一个……
“各位怎么都还没动筷子?太子殿下知道了,又要觉得是他自己的不是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这声音张扬得很,并不清朗,又若有若无夹杂了一些甜腻,音调却是连转几下,透着故意为之而显得生硬的俏皮。
满座的人脸色都沉下来几分。
李熠慢条斯理把那块桂花糕嚼碎咽下肚,撩起眼睫看过去,某个张扬自大的人正跟在慕偕身后,举着几根手指笑眯眯的和坐下来的众人打招呼。
李熠无端有些看不下去,正要低了头,却在望见慕偕时再挪不开眼。
缎面白袍纹饰优美,朱红色中衣外罩着雪色隐绣着鹤纹的大氅。行止间,举手投足尽循礼法,完美到无可挑剔。
他真的格外适合穿素净的衣袍,雪色衣衫,衬得他更加眉目如画。墨眸长睫、皓齿朱唇,不似真人,不像人间所有。
尤其那抹温润气,乃点睛之笔。
假若再来一次,不知慕偕真实模样的李熠依旧会被这副面容欺骗,最终深陷其中,然后无法自拔。
慕偕并没有追究他们未曾尽到的东道主责任,只缓步上了首席,坐定,环视四周。
莫名的气息席卷过来,似乎只带着些淡淡的威压,却让人忍不住臣服。
满座的人都咽了咽口中的唾沫,不敢直视这个明明只是一个少年的太子殿下。
李熠不同,他托了腮,弯眸浅笑着向慕偕看过去,甚至眨了眨眼,这位太子殿下可真是会“演”。
宴会将尽之际,岭南王拍了拍掌,侍者们排成一列进来,为每个桌上又上来了一道浮圆子。
胖嘟嘟圆滚滚的小圆子们挤在漂亮的玉碗里,李熠吃完了几个,它们便成功分散了开来,各自优哉游哉漂荡在汤面上,形成了不大不小的间隙,倒是别致。
这圆子是红豆味的,李熠不是很喜欢吃,他只将就吃了那么几个,便偏了偏脑袋,悄悄往慕偕那里看过去。
真不巧,岭南王开始说话了。
“今日元宵佳节,本王先祝诸位元宵快乐!佳节里,都得吃点浮圆子,免得回家挨饿,现在吃好了,也正省得你们婆娘再去做了……你们说是不是?!……嗝。”
岭南王大约四十来岁,络腮胡子长的很,头发花白着,用那玉冠松松垮垮束在一起,脸颊上两团红晕,明显醉的不轻。
新王后任他把头靠在她自己肩头,吃完了圆子才招招手命侍卫把岭南王拉走。她慢慢悠悠吃了盏茶,抬眸对慕偕歉意笑笑:
“殿下见笑了,”
“无妨。王爷率性而为,是大丈夫之举。”慕偕随口恭维。
“什么大丈夫不大丈夫的,他不过是个老点的男人罢了,”新王后冷哼一声,道,“就他?自己以为自己多厉害呢……他是谁啊?谁认识他吗?”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认真听着。
新王后却不说了,只淡淡道:“晚间有灯会,殿下可以同李小将军一同过去,那灯会挺不错的。”
旁边一道慵懒声音传过来,“岂止是挺不错,那还真就是称得上好。”
李熠循声看了去,正巧和傅久檄对上眼睛,对方眨了两下眼睛,露出个恶劣至极的笑。
晚间灯会,慕偕却没过去。
他仅仅在街角几乎无人问津的地方买了个玉兔灯笼,挑着回了岭南宫。李熠疑惑,便问他“为何不去”,而他,只说了一句话。
“过去都是我阿娘带我去的。”
斯人已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