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来说,是慕偕五岁时写出来的。那笔划虽带着些许稚气,其他问题却一概没有,慕偕的字一贯好看。
李熠不自觉弯眸,又淡漠地地将乌色的长睫放下来,继续往后看。
后面的字迹好似被谁给擦除了,尽管还留着浅淡的墨痕,也是再没找到什么。
凉风再度吹来间,他忽然在竹简缝隙里看见一个日期,写的是熙平二十二年冬月廿二。
冬月廿二,第一眼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再看一眼才会想起来,这是大夏的国诞。
熙平二十二年,也就是去岁。而关于那日的事情,李熠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新奇的……如果忽略他进了京,又被缚在这豊都。
他正准备将竹简卷回去,却被个温润的声音给打断了动作。“在看什么呢?”
“我能也看看吗?”
李熠抬眸,视线从慕偕的眉梢眼角描摹到他的下颌,随后笑意漫开说道:“殿下何必与臣抢书看,远安殿这么多的书,随意挑一本不都要比臣手里这个好得多么?”
“不比,”慕偕语调的起伏不大,说出来的话便如一阵微凉的风扫过耳畔般,“那些你都还未曾碰过,所以……”
“你是怎么知道那些要比这本好呢?”
“臣说不给,便是不给,殿下有这心思,还不如去看看怎么将陛下的寿诞筵席办的更好些。”李熠卷好竹简,揣进了自己的袖袋。
他也不嫌沉,径直往外走,留下慕偕一人去思考他刚说的那个问题。
慕偕静了瞬,望着李熠的背影低低笑了一声,好整以暇回到桌前,竟是真的执笔开始写明日宴时的规划。
写了个起首。他支起手肘撑住头,笔尖在纸上勾勾画画,一双漂亮的桃花眸显出来,似乎是觉得不够,又是一两笔,落在宣纸上,落成一滴清泪。
………………
先前李熠虽然也是落了泪,但一双眸子里所含的怒意着实太多,美感便少了几分。
故而,得换法子。
只是这次,他真的很不一样。
慕偕拿指关节叩着桌面,模样慵懒。暮光的茜草红色投射到他的鼻尖和眼尾旁,带出几抹绮丽来。
他把头彻底倚在了案上,眸子斜斜望向洒金的纸张,略一抬腕,写下四个字——大操大办。
没几年可活了,他那父皇不如早点享受几番。做个暴君昏君没什么不好……
至于这大夏,毁不毁也无所谓。
熙平帝若是知道了这些,指定是要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或许会拿祖宗基业压他,或许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然则,其实每位皇帝都没这个勤政的必要,不过是怕世人的指摘而已。
活过一次,好的没得到,倒是明白了些不该明白的。或者说,他一直都知道。
当年,只是因为她的期许与盼望。
李熠带着竹简,未曾回到词鸢阁,而是准备去司谏府。他已然将朝中各个官员的相貌家世、同那喜好之类尽数记住,只待明日开了寿宴再去结识。
他也不贪多,六部里的人物差不多能认识上就成功一半了。然后编一个大略的人际网。
进而实现安插探子眼线,最后掌握京中动向。
虽然的确不算容易。
他如今孤立无援,身份特殊,约莫这事不怎么有希望。但在他还未回到北境之前,这都是极有必要的。
据韩文歌所言,六部里多数都与他父母有交集,若凭借这些,不知会不会好办些。
夕阳沉入地平线,天边晚霞一片,孤鸟倏地飞掠过去,不鸣不啼,只待高飞上青云。
风还在,将树叶吹拂,发出一阵沙沙声响。
一天又过去了。但还有第二天。
不恰当的说,“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