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煖的泪珠子没有听话地停下,反而越来越多,大颗大颗砸在右手手背上。
她压抑着快要溢出胸腔的哽咽,
后脑的伤处因为情绪激动隐隐抽痛,
头身心也因为情绪激动而一下子烫起来,温度骤升,
谭煖望向沙发上忽然沉默的两人,哑声请求,
“我要去看杜画……”
听到是这个要求,两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杜画。
谭芝屏和杜法茵看着眼睛通红的女儿,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
是一起受伤的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现在正在隔壁病房昏睡着,和谭煖一起被转移到这家医院来,
管家在来之前就已经告诉过她们,
谭煖一睁眼就要下床往隔壁闯,
要不是护士拉着她,管家让把门锁起来,她早就冲去了。
依她们对谭煖的了解,一品就能品出来,
谭煖对人家肯定有点心思在的。
不过,眼下这情况。
杜法茵率先开口安抚:
“杜同学有溺水后遗症,吸入性肺炎,你知道的吧,”
“她还在发烧,刚用完药没多久,在休息呢。”
“你要去打扰人家睡觉吗?”
谭芝屏承接,也劝道,
“杜同学就在隔壁,跑不了,”
“小煖,你先安心养伤,两天,你只要在床上待两天,”
“等脑袋没那么疼,”
“你就可以去看她。”
谭煖沉默,红着眼低头,没答应也没拒绝。
谭芝屏起身,将包包拿起,重新挂在臂弯,
走到床边,抽纸给谭煖擦眼泪,
“好啦,两天很快的,你也得等人家有力气睁眼,有点耐心啊。”
“管家还在外面等着呢,妈妈和妈咪还有事就先走啦,明天再来看你。”
杜法茵牵起谭芝屏的手,也对谭煖叮嘱,
“好好休息,杜同学那里安排了最好的护工二十四小时照顾,你别担心。”
谭煖终于点点头。
她缓缓目送两人走出病房门,
随后,
“嘎达”一声,
门被重新锁上。
……
室内瞬间恢复阒寂。
墙壁凉白,
谭煖目光直视前方,眼里一片虚空,
脑中各种画面一帧帧闪过——
荣山摇亭安静看书的杜画,
背手望她语笑嫣然的杜画,
镜湖明桥离她而去的杜画,
全是杜画。
眼里有她的杜画……
眼里没她的杜画……
还有,那晚,柏黎环江,
电光火石之间,车前奋不顾身推开她的杜画……
杜画就在隔壁,她在她昏睡的时候不能去看她,
可是,等她醒了,谭煖觉得,自己不一定有勇气去看她。
那辆忽然冲下来的轿车,是冲着谭煖去的。
管家说,驾驶者刚出狱,以前和家里人有过过节。
但是现在人重伤,不清楚有没有人在背后指使,
是不是团伙作案,警方尚在查证。
如果……
如果那天晚上,谭煖没有赌气,推门而出,
将杜画一个人扔在清吧。
杜画就不会出来追她。
也就不会被她连累。
不会……溺水,环江那么大,那么深,
杜画不会游泳,谭煖是知道的。
她掉到江里的那一刻,该有多么无助和恐惧。
如果,
寒冷刺骨的江水在那一晚彻底淹没了她,
继而剥夺她温热的呼吸……
谭煖想不下去,也不敢再想……
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头疼,
越想,就越有立刻到她面前的冲动,
去闻她的呼吸,抚摸她的脸颊,吻她柔软的发,
去向她道歉,然后跪在她床前,
握着她的手,求得她的原谅。
也因为一步都实现不了,心难耐得痛,眼泪掉得越厉害。
谭煖缓缓缩进被子,蜷起双腿,
干脆闭上红肿的眼睛,咽下苦涩和无奈,逼自己睡觉。
梦里有她,一觉醒,一天很快过去,
多睡几觉,
再睁眼,就能真真切切地看见她。
-
病房窗外,残阳落到地平线以下,夜幕如期降临。
星星点点亮光在夜空中绽开,
华灯初上,市中心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在柏黎这样一个繁忙的都市,尤其是市中心,
摩天大厦和道路的休憩时间往往是两点开始,四点结束。
即便还有人没睡,还有人在闲逛,还有人在奔波。
它们依旧到点了就会安静下来。
……
一墙之隔,
12楼2号单人病房中的住户,
长发如蚕丝铺散在枕沿,眉目淡然,
隔着窗玻璃,将一切安眠的模样,静静俯瞰进眼底。
-
次日九点。
管家准时从电梯走出。
护士已经换岗,新护士见来人立刻迎上来,
“您好,请问探视几号房病人?”
管家一身利落简单的藏青色制服,将相关证明递上,微笑道:
“一号和二号。”
“好的,请稍等。”
新护士确认身份,随后翻看病况记录单,
抬脸时,嘴角扬起发自内心的笑容,
“一号房病人于昨日晚八点低烧38.4摄氏度,十二点左右体温恢复正常,睡眠情况良好,现在正在输液。”
“二号房病人已经苏醒,于昨日凌晨一点体温下降,不过还是有点低烧,正在输抗炎类药物。”
管家点头,礼貌道谢,转身向二号病房走去。
“扣扣——”
敲门声轻响,
静待两秒,护工开门。
管家微笑询问,
“杜同学她,现在可以进食了吗?”
护工如实回答,
“可以的,不过目前只能吃下一点点汤水,”
“她咳嗽得很厉害,目前尽量不要让她说话。”
管家闻言,微微点头,进门。
来到病床旁边,护工移来座椅,放置好,
管家道谢,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