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越同刚才说话时带着点逗弄的成分,本意是想在这深更半夜找点乐子,谁知道乐子还没找够,主演就先撂挑子罢工不干了。
梁越同打了个哈欠,刚才被强行从脑海中拽离的睡眠正在四周蠢蠢欲动,试图归位,强行提起精神问道:“那你今晚怎么办”
杨叙闻言嘿嘿一笑,侧过脑袋冲着他摇头晃脑,谈吐间就完成了祸水东引的伟大壮举:“梁少侠您济弱扶困,应该不会看我这可怜人风餐露宿、无处可住吧。”
梁越同盯着他的眼睛,心里跟明镜似的,慢吞吞道:“二楼还有个干净房间,床垫也是之前新买的,我给你抱床被子过去,你先……”
“不要!”
梁越同惊诧地看过来,刚想问他是不是真的想去喂耗子。
就听杨某人蹬鼻子上脸道:“万一老鼠真的啃我耳朵怎么办,跟你分开睡,你连救驾的机会都没有。”
梁越同:“……”
梁越同还从未跟别人如此亲密地同床共枕过,即使他小时候被托管到隔壁,中午犯困也不过躺在沙发上蜷成一团,勉强小憩。床铺这么个东西在他看来是层层防护后的隐私地带,他不往别人的地界闯,别人也休想往他这里来。
然而他就在他琢磨着怎么开口时,视线猝不及防地撞进了杨叙的眼睛里。
他又不自主地想起烧烤回来的那晚,杨叙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犹豫再三后嘟囔出来的那句“不舍”。
不舍,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很久违的感觉。
人在出生时的那颗柔软心肺,被各种因素不断逼迫着往铁石心肠的方向“矫正”,幼童时期因为分离数小时而泣不成声,长大后却可以平心静气地拎着行李独自远去。好像人的成年不是以年岁的增长为标志,而是看谁周身覆盖了足够厚的铜墙铁壁,于是人们不再轻而易举地说“不舍”,也无法将心比心地感受别人的留恋。
梁越同试图反驳的话卡在了喉咙间,无法消化,成了哽住的刺。
他低头认命,恭恭敬敬地把“掌握生死大权的皇帝爷”迎进房间。
杨叙其实真的有点被吓到了。
他的胆子行踪不定、变幻无常,热血上头时敢在深更半夜玩恐怖游戏,可若胆子这玩意一朝翻脸,走夜路时都得骚扰列表。
杨叙此刻没胆子,但是不敢赌耗子有没有勇气,只好迁居别院。
他前段时间一直在楼底下的客厅里打转,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去梁越同房间造反了,直到踏上台阶,推开门,看着映入眼帘的熟悉布局,心中生出阔别已久的感慨。
梁越同任劳任怨地取出前两天刚晒好的被子,枕头倒是不用在意,床上本来就放了两个,只是他在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后,看着在房间内闲庭散步的皇帝爷,心中仍然纠结。
“你睡里面还是外面。”沉思半晌,梁越同还是开口了。
“嗯?”杨叙把注意力从家具上移开,浑不在意道:“我都行。”
床的一侧贴着墙壁,上下都不如外侧方便。
杨叙想了想,谦让道:“要不我睡里面吧。”
梁越同没太多意见:“行。”
随着灯光熄灭,黑暗再次铺天盖地罩来,俩人各守床的两侧占山为王盘踞一方,中间隔了条宽阔无边银河系,心里却各有所思。
梁越同仍然招架不住这番突破界限的亲密接触:“会不会太挤了。”
杨叙雀跃地翻了个身,手指戳着床垫:“嚯,这床垫真软,什么牌子的。”
长在同一张脸上的左右无关都无法对称,于是俩人的心思更是在互不相知的情况下背道而驰。
杨叙刚才在家里时,翻来覆去都寻不到睡眠的钥匙,被耗子吓得惊惧万分,倒误打误撞地起了睡意,全无半点认床的不适感,在床上翻了个来回,不一会儿就陷入了沉睡。
梁越同听着身侧逐渐绵长规律的呼吸声,心里的不自然舒缓了些,微微侧过身,守着床垫边缘处笔直突兀的锁边,盯着虚无的黑暗发呆,心绪已经做了浪迹天涯的侠客。
他正漫无目的地发着呆,隐约感到有什么东西隔着被子蹭了蹭他的小腿,下一秒钟,就被隔空投掷了炸弹。
那瞬间,他大腿处的神经细胞集体罢了工,高举着“拒绝过度刺激”的旗帜在他的脑海里耀武扬威,产生亲密接触的那片肌肤像是触了冰,寒意攀岩而上,以迅雷不及之势,跟他浑身上下的骨头串通一气,把他冻成一块朴实无华的大冰雕。
良久过后,梁越同终于凭借自身毅力融化了脖颈处的寒霜,僵硬别扭地转过头。
只见大床上,扬言自己睡觉绝对老实的杨叙暴露本性,成功将身躯调转了方向。
俩人躺在床上纵横交贯,宛如叠的不那么稳当的叠罗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