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沈知微注意力全在桌案上的花上,碗口粗的瓷瓶中,插着一束拼色百合。花瓣内侧呈紫红色,白色的花瓣向四周延伸,株形端直,尽态极妍。沈知微手里拿着一个水壶,正往花瓶中灌水。
“姐姐且慢,”柔答应抬手制止,“这拼色百合昨日取回来时姐姐已经浇过水了,今日不可再浇,不然花苗会淹死的。每隔七日浇一次水即可。”
沈知微“噢”了一声,听劝放下了水壶,又拿起放在桌上的剪刀。
柔答应笑了,“看看姐姐当真喜欢这束花,从昨日到今日,已经修剪好多次了。”
沈知微相视一笑。昨日她和柔答应去花房,上百种类的花看得她眼睛都花了,最后陪柔答应选了六七种能在后院花坛的花苗。这株拼色百合是沈知微为自己选的,柔答应说它花期长,还有镇静安神的功效,沈知微便决定将它放在寝殿中养着。
在剪掉花叶上最后一点微小的瑕疵后,沈知微放下剪刀,起身招呼柔答应,“走吧。今日要给皇后娘娘请安,再不出门就要迟了。”
因为先前的事,皇后行事低调了许多,对外称身体抱恙,连日常的请安问候都免了。可就在昨日,皇后突然通知六宫嫔妃,说今日晨起要到安德宫聚首,有要事商议。这煞有介事的样子,沈知微自然不敢不当回事。
二人刚走出殿外,一道熟悉响亮的声音扑面而来。
“兰嫔妹妹,我来的可巧?”——是康嫔。
沈知微和柔答应对视一眼,双双都看出了对方眼底中的复杂神色。
康嫔仿佛没看到似的,笑呵呵地上前打招呼,“我今日可是特地来找兰嫔妹妹一同去安德宫的。皇后突然召集众姐妹到安德宫,妹妹可知道是为什么吗?”
沈知微看着她,“哦?那依姐姐所见,是为什么呢?”其实她并不感兴趣皇后召集众人的原因,但也不想因为这种小事和康嫔闹翻,干脆给一点小小的反馈打发掉康嫔。
康嫔自然地挽住沈知微的手,带着她往外走,故作神秘地说:“宫外来人啦,全是萨满法师,有老的有年轻的,一进宫就占据了含光殿。皇后召集大家多半跟这群人有干系。”
沈知微完全不习惯康嫔跟她这么亲密,身体往外侧了侧,问道:“萨满法师?难不成宫中发生什么事了?”
“那就不知道了,”康嫔依旧挽着沈知微的胳膊,“萨满法师入宫,一定有大事发生,兰嫔你可要小心了。”她挑了挑眉,眼眸饱含深意,“你放心,真有什么事,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我昨天说的话都算数的。再说了,我们两个人共同应对,总比一个人单打独斗强。”
沈知微用力压下内心的翻涌,勉强挤出一个假笑:“姐姐多虑了。本宫想皇后娘娘此举自有其用意,若是能让大家知晓的自会告诉我们,我们只消耐心等待即可。”
康嫔尴尬地笑了笑,仿佛没听懂沈知微话里的意思,继续并排走在沈知微身边。只是在旁人觉察不到的地方,挽住沈知微的手悄悄放了下来。
闲月宫门口,沈知微和康嫔先后离开,柔答应跟在最后,目送着沈知微和康嫔的背影,不甘地撇下嘴角。
三人进入安德宫的时候,其他妃嫔已经到了。
见康嫔和兰嫔一同进来,殿内众人原本平淡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色彩斑斓。
荣妃瞪了康嫔和沈知微一眼,恨恨地侧过脸,精巧白皙的面庞仿佛瞬间凝结上了一层冰霜。元妃抬眸观望,纯嫔嗤笑出声,海贵人微微皱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沈知微有些不自在,有意回避这些视线,匆匆坐到了自己座位上。
不一会儿,皇后走了出来。
还是那套凤冠吉服,还是红唇粉面,娥眉入鬓。可不知怎的,沈知微总觉得皇后的身形单薄了不少,两侧面颊也有轻微的凹陷。仿佛那宽大华丽的袍服所笼罩的,是一具形销骨立的躯体。
皇后苏妙容端坐在凤座上,目光扫过众人,淡淡地说道:“诸位耐心等上一等,皇上稍后就到。”
皇后煞有介事的模样让不少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殿内鸦雀无声。直到门外传来沙沙的脚步声,桓宸裹挟着清晨的冷风走了进来,神色凝重,没看任何人,径直坐到大殿正中的龙椅上。
“臣妾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和诸位嫔妃皆屈膝行礼,齐声高喊。
“都起来吧。”桓宸不动如山,“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一件要事。”
他停顿片刻,神色沉重,“今年夏汛,豫南等地暴雨不断,大雨淹没农庄,冲毁农田,数万百姓流离失所。若只是水灾倒也能应付,然而祸不单行,京畿地区近来又出现了疫病,时疫肆虐,令我大楚百姓人心惶惶。经钦天监奏请,朕决定请萨满法师到宫中跳神驱邪,驱疫消灾,为天下祈福。”
“时疫?京中有时疫了?会不会传进宫里来啊?”纯嫔花容失色,眼巴巴地向皇上求证。
桓宸瞪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继续说道:“跳神仪式将于三日后举办,具体事宜将由皇后告知诸位,事关国本,万不可有任何疏漏。”
皇后顺势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按照从前的规矩,后宫中参加法事的人要提前斋戒和净身,着素色常服。在法师开始跳神仪式之后,不可大声喧哗,不可直视萨满法器与神灵画像,不可随意走动。要根据萨满法师的口令行‘三跪九叩’之礼,齐诵经文,在获得法师允许后方可离场。都听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