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安羽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叱咤一世的东玄主在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姑娘面前毫无办法——当真还没萧约叶多,就像之前她不愿出暗域,苏逾砚只能将六翮给萧约叶,托她帮忙去见一面,其余一切,有心无力。
萧约叶担负着三清阁的平宁,苏逾砚背后更是整个东玄界。看到的东西越多,束手束脚的也就越多。
苏逾砚深深叹了口气。
她转面,向萧约叶轻轻笑了笑:“多谢,”目光渐渐悠远,“约叶,你……很像我一位故人。”
像神鸟墓场事发前的季琼岁。
在那之前,季琼岁明媚肆意、生气蓬勃,也这般不畏强权,有话直说。
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苏逾砚说:“约叶,你是个好姑娘。”
如此,她便心安了。
“师尊,”穆安羽低声问,“你知晓澄师妹的身世吗?她为什么这么做?”
苏逾砚严肃:“我接下来同你俩说的话,你们万万要记好。”
穆安羽和萧约叶屏息凝神,听到苏逾砚下一句低低地说:“阿羽,今日之后,你得去一趟海篱。”
穆安羽似有所感:“只是去吗?”
“不止。等到了那里,”苏逾砚认真看着她,“把它打开。”
穆安羽诧:“打开海篱?”
“魔印现于洛易,现在你们已经知道,那天出现在三清阁的游夜,是苍溪笔所写的对联印引去的,”苏逾砚慢慢,“这法器曾引起过很大争议,有人说它该销毁于世,有人说该给给它一个机会,在当年最争执不下的时候,苍溪笔认主了澄将明,世人想这许是天意,便不再纠结了。但我并不安心,因此,当年我瞒着所有人,对苍溪笔下了一道束缚咒印,苍溪笔做过什么事,上面都能看到。”
顿了顿,她说:“而那年,我就把它安置在海篱内。”
穆安羽眼前刹时一亮:“好。”
她和萧约叶对视一眼,明白这个办法能解开一切谜团。
翌日之晨,两人便来到经久不见的觅崖,海浪席涌天地,白色海鸥掠翅飞翔,偶有觅崖草植坠下枝叶几片,瞬息便被喂进大浪。
萧约叶依照苏逾砚的指示,先在轩辕海一带布下隐匿阵法,确定四下无人打扰,而后抬起头,觅崖之上,穆安羽低眸,得到她的手势,在指尖刺了一滴艳红的血。
血滴被风所托,并没有坠落到地上,悠悠荡进了辽阔的海天一色。
水波清幽,旷世之景,萧约叶登上觅崖一起走进海浪深处,颤曳的水花在两边耸立,如同一把无形的玻璃斧,轻轻在潮润中劈开一条剔透之道,穆安羽越走越深,根据苏逾砚所说,果然在隐匿法器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咒印。
她将它捧起来,小小的咒印在掌心旋转,随后,一个熟悉的地方出现在空中。
这是……
“露林?”
竟然是许久不见的露林。
萧约叶仰面看着画面,想起最关键的那几个阵眼,不由沉声:“星环阵中,正有以露林为阵眼的一步。”
画面中,一条纤细身影出现在熙熙攘攘中,穿过奇花异草绽放的街市,又拐进一条没有人的小巷子,在进入一片小林子时,露出了脸庞。
是澄将明没错。
她站在小林子中,一声不吭,抬起手,苍溪笔留下一个闪烁如星的印记。
这就是星环阵在露林的阵眼了。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做完这一切,她并没有离开,而是继续在那里站着,仿佛在等什么人。不一会儿,居然当真又有一个人闯入了画面中,是个身形娇小的姑娘,罩着鲛纱,看不清何许人。
鲛纱姑娘似乎和澄将明早就商量好了,该做什么非常清楚,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合力用法术,将这个印记隐藏起来。
看着这些步骤,穆安羽很清楚:这是在做星环阵的初始准备工作,这样在特有的天地灵气之地布下印记,等到同时受到强大力量的征召时,星环阵便会成。
星环阵需要很多个地方,缺少一个都不可,然而最后一个地点是最重要的,因为那股力量只能来自最后一个地方。
至于是哪里,已经很清楚了——只有羽渊暗域才蕴含着强大无比的力量,所以,那里是澄将明最后的选择。
可是前几个月,萧约叶在发现星环阵的时候,就亲手破坏了那些印记,如今这个阵法,应当是无法流动才对,事实却并非这样。
萧约叶隐约有种不妙的预感。
穆安羽看着那罩鲛纱的女孩,不由开始思考这副画面所呈现的事是何时发生的:“这个人才是帮陆为英打开海篱的人?澄师妹什么时候独自去过露林?”
“她不是独自去的。”萧约叶凭借澄将明的衣饰,看出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蹙眉。
——竟然是那一次,花戎公主事发,抱桐行里,穆安羽拒绝与她同行,并要求她带洛千远和澄将明都离开。
那一天,澄将明不小心“摔断了腿”。
当时的萧约叶和洛千远没有理由怀疑她,见她不方便行走,便将她留在原地休息,没想到,她竟然在她们离开的时间,悄悄跑出去,给露林打下了咒印。
澄将明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模样,似乎一直是只想着修炼和学习,其余事都略微娇憨不通,眼下一切不对劲显现出来,让人觉得心惊无比。
露林纷争,抱桐行情仇争执,后来的宛光入局……她为什么颇费心机,为了星环阵做这么多,甚至不惜藏拙多年?
思及要亲眼确认她在露林布的咒印,将海篱关闭后,两人迅速离开觅崖去了露林,也许是新的继任者非常能干,经历那么大变动的露林并没有荒芜,人群安然生活着,祥和宁静。
两人来到继任者的府前,主人得到消息,出来迎接。
年轻的女子在冬日中裹着披风,粉白的袄子上,一笑如花开:“好久不见。”
穆安羽握住她递过来的一只手:“逢黎好久不见。”
——如今掌管露林的人,是曾经困窘于抱桐行的觅崖少女,许逢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