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跟爹那样说话,的确是冲动行事,现在想来,爹如此尽心为女儿安排,我竟然还那样不懂事,出言忤逆您,请爹海涵。”简雁菡低垂着头。
果然,简丞相脸上的笑容真切不少,他捋着胡须点了头,说:“孺子可教也。既然你已经知错,日后就更当谨言慎行。太子殿下那边我也不催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是,我会寻个好日子邀请殿下一同赏景的。”
某种微妙的紧绷气氛在此时此刻终于松弛开,夫人欣慰地让贴身侍女递出只中等大小的盒子让女儿打开,简雁菡开启盒盖,看见一枚点缀了金珠红玉的华美发冠躺在真丝棉垫上。
“虽然现在还有些早,但你也快用上它了,”夫人将坠满了珠饰流苏的发冠双手抬起,在简雁菡头上托着轻轻放下,“很适合你,待你嫁人后,就用它来束新的发型罢。”
在层层叠叠的珠坠中,娘、爹那亲切的笑也被割裂成一块又一块。简雁菡笑着:“谢谢娘,我会好好珍惜的。”
侧头垂眼,简彬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自己身边,他身量矮些,没被珠坠切割,仍然完整如初。弟弟的小鼻子都皱起来,简雁菡快速眨巴两下眼睛捏了捏他的手,他才疑惑半晌后恍然大悟。
让侍女收下发冠,离书房远了不少,简彬左右瞧瞧没有可疑人员,才拽着她的长袖悄悄问:“姐姐,你刚才是在唬爹娘吗?”
“是呀,”简雁菡也将手搭在唇边跟他说悄悄话,“落落不要跟任何人说这件事,只有你和我知道,好吗?”
一句话把小孩儿哄得阳光灿烂,连连点头拍拍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保守姐姐的秘密,缓过这阵兴奋劲,跟着简雁菡上了马车,坐下来才疑惑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惠氏染坊,世子殿下应当在那,我想当面问他一些问题。”
见弟弟眼睛噌地瞪大,简雁菡不由得弯起笑,问:“这不是你的提议么,怎么现在这么惊讶?”
“虽然是这样,可是,姐姐你刚被放出来,这就要直接去吗?”
“现在不去,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连你也没反应过来,爹娘肯定也反应不过来。”简雁菡揉揉他的脑袋,流珠扬声让马夫出发。
没过多久,车停在染坊面前。阳光明媚,按照世子殿下往日行程,应该早就抵达二楼包厢。简雁菡目标明确,牵着弟弟一路直行,站在世子殿下常留的厢房门口,深呼一口气,敲了三下门:“世子殿下,我是简雁菡,冒昧打扰,有些事想要请教您。”
屋内好一阵静默,简彬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声音,疑惑地想去推门,被简雁菡拉住。终于,在简彬快不耐烦之时,房门被打开。开门的世子侍从恭敬行礼,比了个请的姿势,简雁菡紧绷的肩放松,姿容优雅地行入。
房内游万洲靠在长椅上,她进来后才放下一直在看的一封信,投来目光:“简小姐,和简公子?请坐吧。”
简家姐弟都在桌对面坐下,游万洲用手翻转纸面挡住,看向简雁菡,问:“的确很冒昧,下次我不会再应。要问什么?”
“殿下宽宏大量,小女感激不尽,”简雁菡也不敢掰扯其余杂事,抿抿唇,“只是,您为什么敢忤逆王爷王妃的命令?”
“你问这个作甚?”游万洲不悦地皱起眉。
她已经没有下次机会,必须在这次就问个明白。简雁菡索性抛掉了一切繁文缛节,直盯着游万洲,言辞恳切:“因为我有想做,却因为爹娘不允,一直没法做成的事。这种心情在整个京城里恐怕只有殿下能完全理解。知道了您当时的想法,我才可以下定决心去做一些事。”
游万洲眉宇中的不悦散去些,他第一次将简雁菡瞧入正眼,抬手摸了摸下巴:“很简单,因为我真心想做成这些事,哪怕王爷王妃拦在路上。”
“您想做的事……是放走侍女,逃出王府?”简雁菡追问。
“嗯?连你也知道这事了啊,”游万洲坦然承认,并未追问她从哪儿得知,“我怜悯侍女不愿做奴,就自作主张放了她。至于逃出府?没有的事情,毕竟那里以后是我的地盘。”
不受任何规矩约束……熏香缭绕与璀璨金芒中,简雁菡眼里的他格外明亮,她忽然闭眼笑了下,问:“殿下,您对我有过一丝心动么?”
“没有。”游万洲话音落到此处,所有模糊之处都变得清晰,无论是明知不可的情,抑或悬浮心中的答案。
但她不会为了旁人折辱自己,哪怕此人是世子殿下——况且,留给自己做主的时间不多了,她如今需要尽心的唯有自己。简雁菡睁开眼,最后深深地瞧了游万洲一次,起身行礼:“我知道了。今日多谢殿下的指教,雁菡铭记在心,以后不会再打扰。”
倒是磊落,让游万洲放下某种心头负担多打量了眼。思及她一介女子,哪怕贵为丞相千金,也没有武功、没有独立财权、对抗丞相夫妻也无人能依靠。他实在有些好奇:“你以后打算怎么做?”
“不用你管!姐姐还有我呢!”一旁沉默的简彬突然插话,两手抱住姐姐的胳膊,不满地瞪着游万洲。
“简彬,对世子殿下不得无礼。”简雁菡斥责一句,简彬委屈地撇嘴把脑袋转向姐姐怀里,反正就是不看游世子。
教训完弟弟,简雁菡回话:“殿下是男子,有男子的方法;我是女子,自然也有女子的法子。您若感兴趣,以后或许还能听到丞相府的消息。今日我们就先告辞了,谢殿下指点。”
这简小姐还算是个有趣之人,得跟安安分享分享。游万洲目送简家这对不速之客离去,遂令福禄关好门,提笔开始给惠芷玉写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