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无他,程巴黎烦她。
眼缘是个奇妙的存在。甲之白月光,乙之毒砒-霜。
即使如裴音一般,也不能人见人爱。
程巴黎打见裴音第一眼起,就莫名抵触。倒不是裴音的某些地方踩了她的雷点,只是没来由的,避之不及,甚至反感。
这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一度令程巴黎很困惑,她没少反省,怎么可以对一个没有瓜葛的人有这么大偏见呢?
裴音目送程巴黎的背影,看她渐渐走远,直到进门,接着灯亮起,她才发动车子,但一直没有开动。
程巴黎站在玄关,发了会呆。疲惫应付完裴音,回到家里,另一种情绪马上兜头而来——她知道等一下走进去,没有谁在,没有谁等她。
人真的是种奇怪生物,任凭什么环境,总能快速适应。才和祝星繁同住了几天,已经由最先的抵触,到如今会因她不在而失落。
她有多久没回来了?
程巴黎像往常的每一天一样,直奔二楼的房间。所到之处,眼里尽是华丽的室内陈设,随着她的脚步,头顶的灯应声亮起,冷冷打在空旷的大理石地面上。
上了二楼,路过主卧,脚步不听使唤,停在门前——
但某件“不对劲”的事迫切拉回她的注意力,她忐忑地回到房间,先用声控关上窗帘,然后直奔阳台的落地窗前,掀起窗帘的一条缝。
从缝隙悄然俯瞰下去,裴音的车还没走。
裴音和程巴黎两个人以及其诡异的方式,各自躲在暗处,怀揣着不同的心情,互相窥视对方。
一时间,程巴黎的不安感更盛了,裴音对她显然超出了普通上下级的边界,她虽然自恋,但也绝不会无脑自恋到相信Johnson的屁话——裴音对她的超纲,暗藏着暧昧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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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裴音的司机载着她和程巴黎,一路开向福利院。
说起余城福利院,它的雏形最早可以追溯到近百年以前,那时抗日还没有结束,某位吴姓小姐靠着一些囤粮救济流离失所的孩子。随着战事的焦灼,不幸的人越聚越多。直至很多年以后,国家兴办福利院,这些遭受过创伤的苦难者,才有了安稳的容身之所。
大音基金背靠星耀,财大气粗。自打它成立以来,祝厚德每年对余城福利院的财物捐赠,免不了令其他机构相形见绌。倒不是说后者捐赠微薄,实在是祝厚德对这家福利院“情有独钟”,似乎掺杂了不为人知的情结。
谁曾想,何啸尘接管星耀后,出手更豪横了。
这次单就钱款一口气捐出7位数,这还只是确保每一位没有被领养的孩子,读书到18岁的专用款项。
这么一桩美事,由程巴黎和媒体记者一对接,通稿再一发,就算是告一段落了。可裴音作为理事长,是执行工作的把控人,她亲自前来,这当然不奇怪。
奇怪的是,她只带了程巴黎一个人来。
裴音今天很反差,向来细致挽起的长发随意散开着,整个人看起来很柔弱,全然不似平日的干练。
而更反差的是,一上车她便遭瘟似的戴上墨镜,遮住大半张脸,面无表情,一路无话。
这倒合了程巴黎的心意,免得还要处处应付她。
车开到福利院,司机小跑过来给裴音打开车门。
裴音下车后,程巴黎待在车里迟迟没下来,她低着头,一侧的乌发垂落,遮蔽了她本就不明朗的神色,只有侧脸的眉眼鼻唇,在暗处勾勒出无可挑剔的曲线。她五指紧握成拳,直到掌心再受不住指甲越来越尖锐的刺痛才懈了力气,沉了一会,也跟着推门而出。
多日来的阴冷,经过暖阳破冰,没了丝毫踪影。眼下万里晴空,风轻云淡,倒是个好天气。
再看裴音……在冬日阳光笼罩之下,没被墨镜遮住的面部肌肤更加苍白,唇膏颜色同样寡淡,十分符合今天的病娇气质,她很应景地拖着一副薄弱身躯慢吞吞踱向前。
程巴黎的脚步同样温吞,远远跟着裴音,走出一小段距离后,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停住,一前一后原地站立。
墨镜宛如铜墙铁壁遮住裴音,同时也掩盖了她的情绪。而程巴黎,她此刻所有的澎湃都悉数暴露,平静地奔向不远处——
一块白底黑字的牌匾,几个竖排镌刻的大字,十几年如一日静静悬在门外——余城市社会福利院。
即便是冬天,余城仍然是满眼绿意。牌匾在盎然生机的映衬下,格外醒目、勃发。
和印象中的斑驳老旧不同。
这里完全变了样子。
有多少年?
已经离开多少年了?
惊涛骇浪不断拍向程巴黎波澜渐深的双眸。
跟随时记忆的流转,程巴黎将目光放进门内那条长长的绿茵路,她依稀还记得走出这条路时的光景。
那年她6岁。
时光弹指一挥,这一别,已是匆匆1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