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打火机脆生生的回弹,唐诗深吸一口烟,眯着细眸想起了什么,忙又掏出一支,“星繁?”
祝星繁没吭声,冲她勾勾手。
唐诗秒懂,将整盒烟抛给她。
祝星繁一把兜出大半盒的烟,挨个分发:“师傅辛苦了,您多拿几根——您也别客气——不破费不破费。”
搬运工人们把几架钢琴归拢完毕,正喝水休息,见美女雇主来递烟,顿时喜笑颜开,定睛再一看烟标,笑得更喜庆了。
“靠!那可是芷兰,一盒80块钱呢!”唐诗肉都在疼。
祝星繁抛回给她:“小气,一会赔你。”
唐诗顺手接住,捻了捻瘪下去的烟盒,惊诧道:“你不抽?”
“戒了。”
唐诗露出卡壳的表情,须臾,淡淡地说:“也好,你妈如果知道我带着你抽烟,非扒了我的皮。”
她的言辞间,时常流露出祝希影还在世的假象。
祝星繁兀自在车的后备箱翻找着,闻言一顿,心里冷哼:“扒皮?她要真活着,生吃了你你也愿意。”
不多时,缩在边角的一盒精良包装物被拎了出来。
“君子风?”唐诗眼睛都瞪圆了,“不愧是地主家的傻……大小姐,太奢靡了。”
祝星繁连上面的灰尘都没掸,直接扔给唐诗:“赔你,够吗?”
“够够够,你这一支能买我一盒——哎?你看前面那个人,是不是你们公司的裴音?”
唐诗心宽,病好后干脆给自己放了长假。今天听祝星繁要来福利院,她也吵着一起来,美名曰为了开工后的工作。没想到竟能在这里碰上熟人。
祝星繁朝着她指的方向一瞥,哪里有什么熟人,人影都没有。
“您好,琴已经调好了,您要不要试试。”调音师站在身后,出声打断了她们的张望。
祝星繁自掏腰包,为福利院添购了一批乐器。
钢琴置于教室一隅,嵌在微茫的阳光之中,黑色的漆面光可鉴人。
她坐于琴前,手抚上琴键的那一霎,时光嗡然回转,倒拨18年——她怯生生躲在祝厚德身后,第一次出现在这里。
“你弹琴给小朋友们听好不好?”爷爷俯身摸摸她的头,鼓励她说。
祝星繁很少见这么多人,眼睛胆怯地滴溜溜转,教室里坐满了有大有小的朋友,她很快撇开和他们的对视,趴在爷爷耳边小声咕哝。
“谁说你弹得不好?”祝厚德侧身倾听,同样小声说,“没关系的,妈妈不在这里。”
“我们给星繁小朋友鼓鼓掌!”
雷动的掌声霎时而起,祝星繁吓得激灵,慌张缩回爷爷身后,只探出一双大眼睛,窥伺满屋,她发现说话的人是位满头银发的奶奶。
奶奶走过来,蹲下身与她的目光拉平,说了很多鼓励她的话。
和她认知的女性长辈大有不同,奶奶慈眉善目的和蔼神态,马上缓解了她一贯的紧张感。
“好,就弹你新学的那首曲子。”祝厚德原本没抱希望,只是惯性地为祝星繁创造接触人群的机会。直到祝星繁独自走向电子琴,他才从惊喜中回过神。
陈旧的电子琴,咿咿呀呀弹出一首节奏失调的曲子。
溶溶阳光的午后,大小朋友们环坐一起,一张张纯真无暇的脸呈现出投入的观赏状。好在谁都没听出来,那个7岁的社恐孩子,把这支本该清凉明快的音乐,弹得磕磕绊绊,毫无美感。
奏毕,又是一阵掌声。
祝星繁被簇于中央,羞赧低下头,手离开琴键,不知放哪里好。
学琴那么久了,第一次有人为她鼓掌。
“弹一首吧,很久没听你弹琴了。”唐诗站在外面的长廊,隔窗对她说。
18年前的那首曲子,轰然响彻脑海。
当年还带着怯懦的小手,时间一跃,忽成今日如新霁积雪的玉手,修长细润的手指跃在跳动的音符之上,游刃有余。
指尖流淌而出的旋律,宛若身体的一部分,一气呵成自由自在。
音乐和她,早已混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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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巴黎幼时的记忆碎片,几乎全部与福利院有关。
这些碎片中,又以关于这里的“颜色”犹盛——
院中的几栋小楼,无一例外都似包裹着一层灰霾,外墙历经不知多年的风吹雨淋,残败的不像样,早已看不出本色。其中一栋很怪异,布满了黑压压的藤条。到了夏天,藤条还会生满绿色。
后来,她知道了有种植物叫爬山虎。还有,她有密集恐惧症。
小时候从不敢靠近它,那恐怖的景象,只看一眼,便会觉得其中的鬼影憧憧,当即直奔袭来,张开血盆大嘴,一口吃掉自己。
起码当时作为班长的那个大孩子,对从不听话午睡的小朋友,是这样说的。
不听话的小朋友就一个,程巴黎。
不过那时她还没有得到这个名字,院里的人,都叫她“大宝”。
班长:“大宝!快睡觉!一会大马猴就来吃你!”
老师:“大宝!你再把浆糊捣人嘴里,下次尿裤别想让我给你换新的!”
吴院长:“大宝啊,不是奶奶不给你吃,你都吃四碗饭了乖乖,怕给你撑坏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