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办法。”
祝星繁边往外走,边说个不停。
短短几句话,说得程巴黎心发沉腿发软,merde?
“……我、说、过、吗?”程巴黎面色怔怔,艰难挤出几个字。
“你喝多了,想不起来很正常。”祝星繁走到房间门口,还不打算住嘴,继续补刀,“你还说……”
“!!”程巴黎无比羞愤,这事确实是她理亏,来人家过年不说,还不留心喝多了。
她向来自律,喝酒点到为止,从不会失态。因为从未喝醉过,所以酒品不祥。至于昨晚后面发生的事,更是醉无对证,祝星繁作为唯一目击人,只能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什么?”祝星繁迟迟没说话,程巴黎忍不了凌迟,怯声问道。
祝星繁默默垂下眼睫,像遭受过难以启齿的对待,“想不到你还挺霸道。”
???
是那种霸道吗?
程巴黎快疯了!
“你说,”祝星繁唇角一动,抿着唇道,“没有你的允许,不准我踏出房间半步。”
说完,她像过足了戏瘾,神情雀跃地走了。留下程巴黎,一脸“活着挺好,死了也行”的淡淡死感。
祝星繁到底是贴心的,并非全然不顾程巴黎死活,昨晚发生的事她说一半留一半,倘若一五一十和盘托出,程巴黎大概只想死,没脸“活着”。
兀自懊恼了好一阵,程巴黎终于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行为不定的奶奶还在楼下。
电梯下到一楼,门一开,就见苏姐一脸慌张,往轿厢里冲,“我正要去找你呢!”
“怎么了苏姨?”程巴黎也跟着紧张起来。
苏姐以少见的崩溃,惊慌道:“你快去看看奶奶,她好像犯病了!”
钱奶奶尽管糊涂,但也清楚今天是新年。她满面喜色,一早便乖巧坐上落地窗前的贵妃椅,陪祝老爷子聊天晒太阳。
轮椅上的祝老爷子仍似一座雕塑,讷讷看外面,钱奶奶一个人滔滔不绝,话题十分跳脱。苏姐听了一会,每一个字虽然都是中文,但汇聚成一起,无异于异世界语言。
钱奶奶绘声绘色讲到激动处,把自己逗乐了,手臂捂住半张脸,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祝老爷子眼珠浅动了一下,撩她一眼,随即又恢复呆愣,定定看着窗外。
院子里,詹有良迎着晨光给院子里的花草浇水。他天没亮就回来了,伺候祝老爷子起身后,便赶忙去打扫院子。
满院的植物,每一株,每一朵,都是祝希影留下的。
与祝希影相关的一事一物,都化成了祝老爷子的执念。他的眼睛粘着詹有良一动不动,直到身边来了个呱噪的大喇叭。
“猪大哥你看什么呢?”钱奶奶的单口相声说累了,也跟着往外瞧。瞅了两眼着实无聊,她看无可看,便转向院子里唯一的活物,正在挥动喷水枪的高大背影。
老爷子苍白的双唇尝试撑开,几次用力后微微发抖,苏姐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异常,却不惊反喜,大气不敢出地等待着什么。尘封的声线突破障难,发出女儿去世后的第一句话,话不多,就两个枯涩的字眼:“住,嘴。”
苏姐激动的快哭了,又很快被这俩生病的老活宝逗笑了,喜笑交织的表情一时有些狰狞。但很快,温情一幕登时被打破——钱奶奶扒着落地窗,突然大嚎一声,接近动物的嘶吼响彻整个客厅。
“奶奶!奶奶你别闹!冷静下来!”程巴黎赶到的时候,抱住失控的老人,揽进怀里极尽安抚。
阿兹海默的患者通常力气惊人,钱奶奶一把推开程巴黎,顺势躲过了其他围堵,包括闻声赶来的祝星繁,被狠狠虚晃一下。
她像一头失控的野兽,直接冲进院子,眼神失焦的对前面大喊:“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没有人能控制住她,苍老的声音带着无尽绝望,一直喊一直喊,来来回回只有这一句话。
直到声音嘶哑,筋疲力尽。
与院里的一片嘈杂混乱相比,门外倒是静极了。
整面静静绽放的花墙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车。
好巧不巧,短暂发生的意外,透过敞开的大门,尽收某人眼底。
车里的何啸尘随着呼吸声,手指轻敲方向盘,频率悠缓。
等到老人突发的崩溃平息,万籁归静,祝家大院门前的车,也不知何时悄然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