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连绵不绝地下了三日才停。
围在盐坊木门前的人群早就散了,水泥地上的泥被雨水一冲,干干净净,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这些日子里,只有零星几个盐民过来登记了姓名,姚谅给每人发了一袋糙米,通知他们第三日来上工。
融修文急得嘴上起了好几个大燎泡,手头囤的盐流水一样卖出去,往往都是刚运过来就一售而空。
买盐的自然不是百姓,而是那群私盐贩子。
融修文的思维还没从商人的圈子里脱出来,虽然理智上知道姚谅有所布置,但还是难免地着急上火。
谈康盛倒是不着急,盐场关了,他每天交待交待底下人做事,剩下的时间就带着谈芙蓉去海滨的沙滩上赶海。
姚谅整日也忙得不见人影,她来福州是为了先太子妃,既然如今对方不肯露头,她就自顾自地带人买地皮,招工,开起了肥皂厂玻璃厂一类的工厂。
见融修文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转得人眼晕,姚谅便叫他去查林记工坊前三个月的售盐账本找出来。
又将晒盐池的闸口打开三分之一,允许百姓进入,亲眼看看卤水是怎么变成盐的。
再找几个老盐户,统计手工煮盐的柴火钱。
把融修文指使得团团转,终于是安静了下来。
三个盐民围在盐场门前低声争论着什么,他们就把盐耙斜靠在腿边,耙上干掉的盐渍顺着木纹,形成一副特别的画。
“林记说机器盐吃了会烂喉咙。”一个穿蓝布衫的汉子搓了搓被盐水泡得皲裂的手掌,“可我家婆娘先前买了融家的盐,腌的芥菜比往年的都要鲜。”
“鲜有啥用?”另一个缺了门牙的汉子啐了口唾沫,“林记答应只要砸了池子,就按三斗米一斤的价收我的盐。”
“这种缺德事…”蓝衫汉子哑声道。
缺了门牙的汉子翻了个白眼,“你家婆娘没病,还能腌咸菜,你不想要那三斗米,我还想要呢。”
王老五听到这儿,忍不住用手边的树枝戳了戳地,“三斗米一斤?上个月我给林记交了这个数,最后一共只给了四斗米,还说我盐里掺了沙子。”
王老五比划了一个三的手势。
剩下两人对视了一眼,王老五是附近盐户中有名的老把式,要是说他的盐有沙子,别人的怕不是都成沙滩了。
“现在官家的盐场给五文钱一天,还管一早一晚两顿饭。”王老五吧嗒吧嗒嘴,眼神愁苦,“我是挺不住了,我儿子的腿等着郎中来看,要是接不上…唉。”
盐场紧闭多日的门终于打开,三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
盐场的工人搬出来一张桌子,又在桌上放了两只海碗,分别倒入了两捧盐。
其中一个年轻女人邦邦邦地敲了两下铜锣,待人群聚集起来之后,她气沉丹田,喝道,“平阳公主有令。”
“这其中一碗是机器出的盐,另一碗是古法制的私盐。”
“谁能尝出哪碗烂喉咙,本宫就把福州府的盐场都送给他。”
女子的嗓音尖而高,极具有穿透性,那年轻姑娘还嫌聚过来的人群不够多,她踩在长桌上,高声道,“凡是来尝盐水并做出选择的,一人给一块肥皂厂出的香胰子!”
人群立时沸腾了,“真的?真给香胰子?”
“那还有假?”另一个年轻姑娘将一大箱肥皂端起来,沉甸甸地墩在桌上,“都在这儿了,谁尝给谁!”
这两人正是随姚谅来到福州的小实习生,顾合乐与景盼旋。
人们知道肥皂是个好东西,远在京城的皇帝老爷用,宫里的娘娘们用,上行下效,人人追捧。
但在福州,就只有州府的小姐太太们用得上,洗完了手滑溜溜的,皮肤不知道多细腻。
州府的夫人有幸得了一块儿京城来的花香肥皂,据说洗完了几天手上都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物以稀为贵,在京城,一块普通肥皂或许只买几文钱,但到了遥远的福州,一块肥皂就能卖几两银子!
就算不用这块肥皂,再转手卖出去,也足够让家里宽裕一段时间了。
王老五挤在最前头,他听了这话,连忙端起两碗盐水,一碗喝了一大口。
“这碗更咸!”王老五被咸得直干呕,仍强撑着指出了其中一碗。
顾合乐依照约定,从箱子里取出一块纯白的肥皂,递到王老五手里。
这肥皂的成色不知比游商带来的好看了多少,上面还有精致的花纹,写着王老五不认识的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