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盐场的工人盛了糙米粥和小菜,各自坐在食堂的一角吃饭。
食堂是临时搭建的木棚,顾合乐手里捏着根粉笔,在水泥板上写下第一个字——“鹽”。
底下数十双眼睛透出十足的茫然,“这是啥字啊?”
“太难了吗。”顾合乐叹了口气,将这个字换成盛闻所推行的简体字写法,“这个字是盐。”
国子监的那些老头见了简体字整日大呼什么呜呼哀哉,好像国学要就此断绝了一样。
只有亲眼见过,这么复杂的字,老百姓哪记得住?
要是所有人都不识字,那国学跟断绝了有什么区别?
“上半部是是从卤字转化而来,像不像咱们晒盐的池子?下边是皿,指的是盛盐的器皿。”
“皿…这个字念皿啊?”王老五端着碗道,“我那天在肥皂厂的香胰子上也见过这个字。”
“不错。”顾合乐在皿字上又加了一个成字,“这个字念盛…咱们大雍的皇帝,就姓这个姓。”
“肥皂是太子殿下发明的,所以凡是官家的肥皂模子,都会印一个盛字。”
“太子是皇帝老爷的儿子,公主是皇帝老爷的闺女。”一个小孩吸着鼻涕问,“那公主咋姓姚呢?”
“这是因为…”顾合乐便将姚谅智斗土匪,找到奸商贪污受灾地的粮食,以及带领陈州的女子们一起修建运河,研究水泥之类的故事讲给了盐民们听。
“所以陛下就将姚姑娘认成自己的干闺女,封为公主。”顾合乐道。
这年头信息传递的速度太慢,这些沿海的老百姓压根不知道一年多以前内地遭了灾的事,听得是眼中异彩连连。
“学了字,就能看懂官府文告,以后交盐税、领盐引,都不会被人骗了。”
“咱们从今天开始学认字,到了下个月的这时候,咱们盐场办的比拼,谁认得字最多,谁就能当个小头头,负责管其他人。”
“工钱也再加五文钱。”
众人左顾右盼,一时轰然,互相比划着今天新学的几个字怎么写。
姚谅在角落里抱臂而立,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她原以为顾合乐没法和这群盐民相处融洽,眼下看来还不错。
“校长。”景盼旋带着一队衙役过来,“按您的吩咐,已经把孙家人拿下了。”
“怎么样?”姚谅笑眯眯地瞥了景盼旋身侧一个年轻人一眼。
这年轻人名叫桑俊良,从小被谈康盛养大,比起说是谈康盛的心腹,更像是他的半个儿子,跟着谈康盛从京城到福州,一直任劳任怨。
“公主所说不错。”桑俊良低头拱手道,“我们突然抄了孙家的院子,确实查到一些账本,显示一大批银子流动不明。”
“下一个查谁?”景盼旋迫不及待地问,“林万山的儿子林小虎带着一伙人在盐场外围晃荡,像是想捣乱,不如…”
“不急。”姚谅道,“再过一天半,你们再带人去李家转转。”
“既然公主知道李家也有鬼,为何不直接拿下?”桑俊良问,“若是他们见势不妙,跑了怎么办?”
“我要做出一个假象。”姚谅道,“王仲达和林万山刚被抓进牢里,哪有那么快张嘴。”
“现在让他们人人自危,生怕自己下一个就会被抖落出来。”
“如果是我,一定要先灭口王林二人。”
“在他们让王林二人再也张不了嘴之后,发现我们还在准确地拔掉他们在福州的钉子…”
景盼旋和桑俊良异口同声地道,“我会怀疑有内鬼。”
“嗯。”姚谅点头,“这时候就先歇着吧,日后会越来越忙,趁着机会让手底下的人好好养精蓄锐。”
“至于林小虎,先让沈将军留下的那队亲兵去盯着。”她顿了顿,“有些东西轻而易举地送到手里,人们就不会珍惜了。”
“只有这东西有人来抢,有人来破坏,才能起珍惜之意啊。”
姚谅望向福州方向,眉头微蹙。林万山和王仲达虽然被捕,但登州军盐的事牵扯甚广,恐怕没那么容易了结。
尤其是郑良佐,究竟是在为谁做事。
“盼旋,带上纸笔,我们先去牢里看看王仲达。”姚谅转身。
福州大牢的潮气混着霉味,熏得人直犯恶心。
王仲达蜷缩在稻草堆上,受了拷问留下的伤疼得钻心,隔壁牢房还一直传来林万山的惨叫,不知何时就戛然而止了。
很快一个拎着药箱郎中打扮的男人从他面前赶来,令人更加心慌。
不知过了多久,狱卒铛铛地敲了两下牢门,王仲达猛地抬起头,往日油光水滑的绸缎衫眼下都成了破布条。
看见姚谅的身影,他猛地扑到栅栏前,“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小人愿招!”
“哦?”姚谅眯了眯眼睛,“我们素未谋面,本宫受封公主不到一年,王大人是怎么认出我是公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