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娘娘吩咐,早就送过来了。”青缇低声应道,她环顾周围见没有旁人,“奴婢觉得,太后这病,怕不只是无法安眠。”
“怎么说?”裕贵妃问道。
“今年清明祭典,起因就是太后说她常梦见先帝。之前病了一场,也是精神不济,太后的托词是去皇陵一趟累着了。这次病势更猛,听秀月的意思,太后整夜都不能安睡。娘娘觉得是为何?”青缇缓缓道。
“你的意思是说,太后不能安睡的原因,是因为先帝,如今越来越厉害,是先帝亡魂不安,要来带她去了?”裕贵妃惊恐道。
“若说先帝亡魂不安,不如说太后心神不定。”青缇道,“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何尝不会因为是被心魔所困?”
裕贵妃狐疑地看了青缇一眼,觉得她说的话也有些道理,当年的事来得太急太大,没人有时间去细细分析。后来一切尘埃落定,再去追索已经意义不大,虽然没人再提起,可众人心中未必没有疑惑。太后身处风暴中心,必然知道不少隐情,这些事埋在心里,年纪越大越是发酵得厉害。至于她心神不宁是不是因为这些事已经让她无法负荷,只有自己心里冷暖自知。
看来太后也不是什么好靠山。
裕贵妃有些失望,自己曲意迎合这么久,倒是白费了精神。还好青缇今日一番话,让她突然醒悟,太后并不是什么好靠山,若她真的藏了什么天大的秘密,终有一日会被翻出来,到时候难免不会被她拖累,谋不到好处,倒惹一身麻烦。
“先进去吧,看看太后情况如何。”裕贵妃捏着手帕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往太后寝殿去了。
太医们施针刚刚结束,太后仿佛有了些知觉,她双目依旧紧闭,嘴里喃喃呓语。
太医们退出去商量药方,屋子里一安静,太后的呓语清晰了几分。
秀月跪在床边脚踏上,将耳朵凑近太后嘴边,轻声问道:“太后要什么?”
裕贵妃也凑了过去,只见太后嘴唇翕动,听不清楚。
“太后?”裕贵妃低声唤道。
太后没有反应,依然呓语不止。
“太后有什么?”秀月又凑近了些,才听清楚片言只字,太后一直重复着几个字。
裕贵妃也靠近了些,侧耳倾听了片刻,对秀月道:“好像是什么油?”
秀月再将耳朵贴近了些,片刻之后变了脸色,望着裕贵妃道“太后说的是元佑……”
裕贵妃也变了脸色。元佑是陛下的兄长,前朝太子,后来在先帝药中下毒,被贬为庶人之后在圈禁的宣明宫里自尽。从那以后,这个名字就成了禁忌,所有人都刻意回避不要提起。久而久之,这个名字就如宣明宫一般,尘封进时间的尘埃里。
“怎么忽然想起他来。”裕贵妃叹气道。
青缇没有进内室,不过看裕贵妃和秀月的反应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她见门口竹帘外人影晃动,掀帘出来,见是安瑶。
“皇祖母情况如何?”安瑶问道。
“现下等着太医们拟了药方,吃过若是醒了便无碍了。”青缇回话。
“那我进去看看。”安瑶掀竹帘的手被青缇拦下,不解道,“怎么了?”
青缇道:“公主恕罪,并非奴婢有意阻拦。太后神志不清,病中呓语,怕是会吓到公主。不如等太后病情缓和了再去探望。”
安瑶想了想觉得有理,对青缇道:“那你跟母妃说一声,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先回宫里去了。若太后病情稳定了,让母妃也早些回宫来休息。”
“是。”青缇应道。
安瑶前脚走,裕贵妃后脚从屋里出来。太后在的地方总让她有些窒息,哪怕那个人现在已经躺在病床上神智昏聩。
“刚才谁在说话?”裕贵妃问道。
“回娘娘,公主来了。奴婢看刚才那个情形,没让公主进去。”青缇道。
“你做得对,她小孩子家,别被吓着了才好。”裕贵妃用手帕扇了扇风,这几日热得难受,她还得衣冠整齐地在这里守着,想着太后的病情也不知道还会延续多久,她心里越发烦躁。
青缇扶着她:“不如娘娘先回宫去吧,奴婢伺候娘娘沐浴更衣,已经预备了消暑的瓜果,娘娘用些,便舒服了。”
裕贵妃点点头,在这里耗着也没个结果。于是让太后身边的人好好伺候,有事去宝熏殿禀告,自己只让青缇撑了伞遮阳,回宫去了。
宝熏殿寝殿一旁临水,开了窗十分清凉。青缇替裕贵妃卸了头上的钗环,头发松松地梳了个发髻,脱下外袍,换了身轻便的常服,又叫人准备热水沐浴。
裕贵妃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问青缇:“你刚才听见太后说什么了吗?”
见青缇摇头,她继续道:“太后梦中呓语,在唤死去的前朝太子的名字。”
“这……这是从何说起?”青缇惊道,“奴婢虽不知前朝事,却也听说太后跟那位没什么感情。还听说……那位也是趁太后病了不能服侍先帝,才找到下毒的机会……”
裕贵妃斜睨了她一眼,青缇忙告罪:“奴婢失言。”
“倒也是不错。”裕贵妃叹了口气,“皇宫里的事,就像这些宫殿楼宇,外人能看见的,都是金碧辉煌撑得起牌面的。外人看不见的,就像阴沟里的蛇虫鼠蚁,光听着就觉得瘆人。”
“那奴婢大胆猜一句,让太后心神不宁的,怕是不止先帝……”青缇试探道。
裕贵妃冷笑一声:“吃斋念佛都徒劳,这是造了多大的业?日子还长着呢,等这一遭过了,不知道下一遭还会闹出什么花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