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一声嗤笑传来,语气冷淡又嫌弃,刀刀往大当家心上戳,“凭你,也配?还是好好洗干净脸拿镜子照照,看清楚自己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林见鹿本来想争取下,看能不能拿个缓刑拖延下时间,一听钟溪午的惊人言论,直接闭了嘴。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他们还是自求多福吧。不知道援兵来了,他们还能不能剩下全尸。
她绝望闭眼,不求佛不求神,求老天让自己留个全尸。不要倒霉到这一块儿那一块儿,整个儿进了山寨,最后一块儿一块儿地回去。
果不其然,陈成仙听到少年这番不留情面的辱骂,霎时黑了脸,她起身,再没了和他们纠缠的心思,只想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吃点教训:“来人!把这不知好歹的东西送到水牢里!”
晚上天气很冷,水牢很黑。
几乎不能视物。
冰冷恶臭的污水一直浸没林见鹿肩膀。她伤口被泡得没有了知觉,只觉得浑身很冷,牙齿都在哆嗦。她抬起双臂环抱住自己,上下摩梭取暖,又有点儿委屈。
小姑娘长这么大,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苦,如今又饿又冷,还不能睡,只感觉心里一阵阵泛酸,憋屈又难受。
温热的泪滴从她脸上滑落,林见鹿吸吸鼻子,尽力不发出哽咽声。
她第一次离家那么远,在外面遭人欺负,黑暗幽静的环境更放大了这种恐慌。她又要强不肯诉苦,只是咬着牙,一个人藏在黑暗里,委委屈屈地掉眼泪,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你哭了。”钟溪午平静地说。
他听见林见鹿小声的抽噎,细细的,从喉咙深处发出那么一点儿,让他联想起受了伤躲藏的小动物。
“你胡说,我没哭!”林见鹿大声反驳,却听见自己颤抖的哭腔。
她不愿意让别人见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尤其是死对头钟溪午。连他这个娇气包都没哭,她怎么能哭呢?
她绝对不要叫这家伙看自己的笑话!
她恶狠狠地想,却突然有一只手贴到脸上。凉凉的,一点儿温度没有,死人一样。
吓得她一口气没吐出去,差点卡在嗓子里,几乎摒住呼吸。
“眼泪,热的。”
钟溪午声音和他的体温一样冰凉,有一瞬间,林见鹿甚至以为自己和一只鬼被关在在一起。
她这才反应过来是钟溪午的手。原来是对方替她拭去了脸上的泪。
“别碰我!”她慌忙挥开他的胳膊,离得远远的。太熟悉了,刚才那一幕真的太熟悉了。
几乎和她的梦一模一样,少年的语气将她短暂扯入梦魇:鬓边的泪珠滑落,粘腻,阴暗又朦胧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你别想离开我,做鬼也要缠着你。”
“你怎么了?”
钟溪午毫无温度的声音把现实和梦境分隔开,“拍我干什么?你就是哭了,还不承认。”
林见鹿的心定了定,梦和现实都是反的,梦是假的,估计又是那劳什子系统搞的鬼,做不得真。
她这才回过神,也不再纠结被发现哭鼻子的事,反唇相讥:“哭了又怎么样?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非得呛那土匪,说不准我们都不用被关水牢了。男子汉大丈夫,你连累了我,反而还笑话我哭,好意思吗你?!”
小霸王找回了魂,又恢复往日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
钟溪午看她虚张声势的样子,那双丹凤眼在黑暗里闪着幽微的光,亮得惊人。他视力很好,能看见小姑娘气鼓鼓的腮帮子,睫毛扑簌簌地闪,挂着晶莹的泪珠。怪可爱的。
他好心情地勾唇,又想起林见鹿方才说的话,眉心又结起冰霜。
“你是说要我答应那女人,做她的压寨夫君么?”她又要把他推给别人。
没有一丝不舍的情绪。没有一点点在乎他,她只关心自己能不能安全脱身。
“怎么可能?!”林见鹿本来只是被死对头嘲笑哭鼻子有点气恼,想找个由头怼回去,让钟溪午吃吃憋,没想到少年会这么理解自己的话,当场傻眼。
“别说了。”他都明白的,分明他上一世就看得清清楚楚。这女人谁都不在乎,只在乎她自己。
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怎么到现在还会心存幻想?他在心底自嘲。
钟溪午冷脸,语气淡淡的:“好啊,那我就答应她。”
“不是?!!你清醒一点啊你!现在答应她没好处的!”
林见鹿跟不上他的脑回路,整个人在风中凌乱,恨不得拽着对方的胳膊把他脑子里的水晃出去。
是在水牢里泡久了,脑子里只剩水了?这家伙究竟脑补了什么啊啊啊!
“虚情假意什么。这不是你想要的么?目的达到了,你有什么不开心的?”钟溪午阴阳怪气。他现在心情不爽,无差别攻击所有人。
“你什么意思?我哪句话有说让你嫁给那土匪头子了吗?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钟溪午,别拿你龌龊的心揣测别人,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小人!”
林见鹿没想到自己好心劝他,反倒被夹枪带棒指责了,本来泡水牢就不爽,被这么一通揣测,心里更是又憋又气,根本就不再想管他:“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我才不管你!”
这人怎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她可不要热脸贴冷屁股了!
两个人都开始生闷气,谁也不理谁。水牢里气压很低,充斥着压抑的气氛,又被一阵钥匙翻动的脆响打破。
“想通了?”
陈成仙双手抱胸站在水牢外,身后是两个举着火把的壮汉。火光被流动的空气带得扭曲起来,映衬得她脸孔越发狰狞。
钟溪午垂下睫毛,低低应声:“嗯。”
他遮掩住心底快要杀人的暴虐。
林见鹿张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太子殿下高贵,不稀罕她的好意,没必要再劝。
钟溪午时刻关注着她,见她犹豫的神情,不由得冷笑。装模作样,真是虚伪。
“带出来。”
陈成仙挥手,一个大汉从怀里掏出大把钥匙,从里面选出一把开了锁,把系着两人的绳子拉出来。
林见鹿腿受了伤,出来时喝了好几口污水,恶心得直干呕。钟溪午也好不到哪儿去,跪在地上直咳嗽,手指不住哆嗦,看起来很难受。
壮汉押着他们,送进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