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呢?”苏崇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不等他回头,苏蓉扯了他一把:“走吧。”
“小的无用,”庄头跪在屏风外面“因去的晚了,城门已经落锁,只在八寒村里请来个赤脚大夫。”
坐屏有一人多宽,不知是什么木头,上面雕着花鸟怪石,将外面的挡个结结实实。
小酒已被安置在床铺上,她被王勉一铁锹劈下山去,浑身都滚满伤,现下又起了高热,一阵阵冒冷汗。
“快把人请进来。”苏蓉哪里还管那些。
大夫被请进来,外面的庄头又说:“热水已经备下,已放在厢房里,少爷姑娘换件衣裳就可以用晚饭了。”
兄妹两人在山里翻了一日,现在的形容确实不大好见人。
苏崇函看了苏蓉一眼,她现在一心扑在正诊脉的小酒身上。
“你先下去。”他将外面的庄头打发出去。
“等等,”苏蓉却忽然叫住庄头“我听说居安村的山头上有个紫金寨?”
庄头支支吾吾一阵:“这……”
紫金寨说是寨子,不若说是个难民营,十年前朝廷曾派杜将军来剿过,却不知为何竟没打下来,后来常往那儿跑的苏卿被公主府认回去,一跃成了皇后,这寨子的地位更加尴尬。
苏蓉并不是有意为难他,见他不敢说话:“你只说有没有。”
庄头说:“确实有个村子叫紫金村,却不是寨子。”
苏蓉了然,这是招安了。
另一边,大夫诊了小酒的左右手,正动手将她脸上的绷布解开。
苏蓉盯着那布一圈圈打开,上面血迹也一圈圈扩大。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居安村里以前是不是有个叫郭典的?”
庄头的声音在外面传来:“这……奴才不清楚。”
小酒脸上的布缓缓被摘下来,一条自额头斜劈着划过眉骨,擦着眼角一直到耳朵的粉白伤口翻在苏蓉眼前。
苏蓉动了动嘴,话竟说不出来。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没头没尾地说句:“你出去问问,把她们带过来。”
苏蓉被这条骇人的伤疤刺的眼睛生疼,却挪不开,她一步步走近,伸手又落下。
“姑娘不必难过,”小酒靠着床头坐着,勉强对她笑笑“他想把我打死,还好我往旁边躲了一下,没死已经算走运了。”
苏蓉摇着头,不敢再看她头上的伤疤:“如果不是我任性……”
“姑娘没事就好。”小酒抓住苏蓉的手,提醒她身边还有外人。
苏蓉看一眼那大夫,他正转头从匣子里翻找什么,转身拿出一根针,是根绣花针,并着手里一小包药剂,用带了口音的话问苏蓉:“有酒没有?”
小酒与苏蓉看见那针便猜想是要缝合伤口。
小酒的脸色微微发白,并着药剂喝下酒,等浑身软绵绵如同醉酒后,大夫把针放在火上撩了几下,穿上线,对苏蓉说:“把她抱紧。”
苏蓉坐到床边,让小酒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她伸手摁住她的头:“马上就好,别怕。”
苏崇函递来一张叠好的干净帕子,放到小酒嘴边,小酒迷迷糊糊地道了谢,咬住那帕子。
大夫道一声:“摁紧了。”
将手里的烈酒浇到小酒脸上的伤口,一声哀鸣当即从她口中溢出,小酒浑身的肉都在紧绷着战栗,针穿过皮肉,拉长血线时,苏蓉已按不住她,苏崇函过来压住小酒的肩膀。
漫长的酷刑结束后,小酒已昏迷过去。
送走大夫,苏蓉身心俱疲地溜到凳子上坐着,一脸的汗浸透发丝,落汤鸡般看向走进来的苏崇函。
苏崇函也累了一天,撑着桌子坐到一边:“去洗洗吧,你要找的人已经带来了。”
他说的是郭典的遗孀,女人带着一个怯生生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站在厅堂上。
苏蓉换了庄头女儿的衣裳,一身方便活动的素色绸衣,纱绸的针脚有些粗糙,活动时便擦着皮肤扎人。
苏蓉忍着这轻微的不适,从厅堂后传出来。
母子两人尚不知亲人的离世。
苏蓉肩负苏卿给她告慰家属的个工作,硬着头皮走到两人面前。
苏崇函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
目送母子两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入黑暗里,苏蓉深叹一口气,带着满身疲惫转身。
苏崇函安静地看着她。
苏蓉无力摆手,不敢看他的眼睛:“明天……”
一叠银票从她袖子里滑出来。
她低头看着脚边被折成厚厚一条的几张银票,又叹一声气。
这是苏卿让苏蓉转交给母子两人的银票,她以为人已经收下,不知何时又塞进她的袖子里。
苏崇函弯腰将东西从地上捡起来,递给苏蓉:“明天去再去送给她们。”
苏蓉接过塞进腰间的束带里,向苏崇函解释:“这算是学费罢,四妹妹说郭掌柜曾教她读书写字,要不是郭掌柜,她可能还是,”苏蓉想了下那个词“文盲。”
她回想起昨晚。灯火通明的紫宸殿里,苏卿斜倚在龙首上,灯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她整个人被光照透了,她的神思飘到不知什么地方。
声音像灵魂一样轻,用一种苏蓉听不懂的腔调说话:“时间过的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