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蓉捏着册子,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多谢。”
“哦对!”金老头忽然想起来“还有什么炸弹、手铳的,也都在里面。”
苏蓉手一抖,险些将灯油撒下去,惊疑不定地看向金老头。
老头对她歪嘴一笑,点着她手里的册子:“可得看紧咯。”
手上的册子忽然重若千钧,苏蓉怯弱地看着金老头。
既不明白这样要命的物件苏卿为什么叫她来拿,也无法理解金老头就这么轻易地给自己了?
“你跟小七很像。”他用手指点点苏蓉的脸,眼角的皱纹里藏了很多故事,这些故事,有的为人所知,有的无人知晓。
但那些都过去了。
“拿去吧,世界终究是在年轻人的手里。”
苏蓉紧捏着手里的册子,将书脊捏皱歪成一团也浑然不觉。
“谢谢。”她悄悄呼出一口气,压抑住情绪后之后再次道谢。苏蓉鼻尖上起了层细密的汗珠,手里的册子似乎传出灼热的温度,几乎要把她的手掌烧穿。
金老头欣然笑笑,重新锁上柜门。
“寨子里不少人都出去了,参军、采矿什么的,”金老头拿过苏蓉手里的油灯,驼着背,一面走一面絮叨,带她回到院落里“所以现在空出不少房,夜里山上有野狼野猪,你们几个今夜就在这儿落脚,明早再走也不迟。”
说话间已走到人群里,尔雅晶亮着眼睛拐起苏蓉的手:“我房里才理的床铺,保管没有虱子草虫,今夜跟我睡吧?”
苏蓉正也顾虑此事,却不大方便问出来,闻言点头,由她拉着一块上了木梯。
“你为什么叫尔雅呢?”
在她说出自己名讳时苏蓉便有些疑惑,《尔雅》是本古书,内容是以‘释’开头,对通语、名词还包括地理植物等各类解释,是本诂训词典。
眼前的姑娘虽识得些字,但苏蓉并不觉得她会读这样枯燥的书。
或许她连‘尔雅’两字是本书的名字都不知。
她果然露出一个吃惊的表情。
“小七给我取的,我以前叫二丫,她说二丫喊多了像尔雅。”
苏蓉脸上又挂上笑:“你这样说,确实很像。”
便听尔雅接着说:“不不不,尔雅可比二丫好听多了,一个村子里起码十几二十个的二丫,二丫长大了就是二妞,二妞嫁人了就是二婶子。当然也可以跟着夫家,变成什么五婶子,八婶子的。”
她说话时面部表情特别丰富,还喜欢加些肢体动作,所说的言语内容也随之更有感染力。
这些活泼的、生动的,让她所说的事实褪去苦难的色彩,甚至和她一样变成一件有趣的,就像这个夜晚一样安详、自然而然的规律。
苏蓉的心也跟着宁静下来。
……
窗外下起了雨,哗啦啦像天倒过来,把江河湖海的水全倾倒出来。
苏蓉站在华丽灰暗的殿宇里,不远处模糊的帐帷中伸出一只枯瘦的手,形似鹰爪,勾着五指死气沉沉地瘫在床沿。
他抬脚靠近,想去看看。
身后忽然有人叫一声:“沈正。”
苏蓉回头,她的娘亲站在她身后,黑的恐怖的洞口对着她的脑袋。
砰——!
苏蓉一下睁开眼。
她盯着另一半空着的床铺看了许久,终于从混乱的梦里醒过来。
一双手拉开门,苏蓉从屋里走出深吸一口清鲜的空气,眺望向远处绵延起伏的葱绿,振一振精神,往楼梯下的院子里看去。
金老头与牛二二人肃穆的站在凉棚中,严阵以待。
钟易川与苏崇函的表情同样严峻。
苏蓉的脚步不由变得沉重,忐忑地下了楼梯:“怎么了?”
她问楼梯下站着的钟易川与苏崇函以及另外两人面上扫过。
牛二干咳一声,搓着手走过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神色尴尬,要说的话似乎难以启齿,两只蒲扇大手合在一块在自己身前揉搓。
“就是……”他又开口。
苏蓉定定地看着他。
“寨子里的手铳不见了,你们……看见了没有?”
苏蓉静了好一会儿。
“……不见了?”
话说出口后面的就简单了,牛二为难道:“对,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只是老金头和我没事儿会用手铳,在山上给孩子们弄点野味。”
“也可能是我们记错了,”气氛静地可怕,牛二抢着说话,干笑着想让众人不要那么难堪“你们要是在哪儿看见知会我们一声也成!”
他又干笑两声。
这几声干巴巴的笑声凝固在空气里,苏蓉看向钟易川,又看苏崇函。
她后背生出一股寒意。
是谁?
看三人的表情,具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就好像那杆手铳凭空蒸发。
“这东西是小七在寨子里捣鼓出来,我们想在弄一把也不是难事。”金老头苍老的声音自不远处的凉棚下传来,他的声音变粗,胸腔里一阵阵如警钟的嗡鸣
“只是要是被有心人拿去作恶,我们寨子也变成帮凶。”
昨夜跟着金老头进屋的只有苏蓉,这句话无疑敲在苏蓉的心上,她又看向二人。
钟易川撞上她的视线,身形动了下,意欲说什么。
“快些回去吧。”苏崇函忽然开口,他向来睡不醒般没精打采的眼睛里炯炯有神,绷着严肃的脸对苏蓉说“我还有要紧事进宫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