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静了一瞬。
一旁的苏崇阳已站起来预备送客,闻言在苏蓉与钟易川身上扫了一眼,才觉二人之间的气场有些微妙。
“外面冷,还是劳烦大哥哥吧。”苏蓉往旁一坐,捧起丫鬟送来的热茶。
眼见苏敬宪又要发作,钟易川温言说:“前日陛下提起检察院调动一事,晚辈正巧要向大公子讨教,不知……”
“请。”苏崇阳闻弦音而知雅意,让身道。
笑呵呵的送走客人,苏敬宪转头呵斥苏蓉:“你怎么回事?”
茶水的热气在下巴上袅袅升起,苏蓉平静道:“太后要我代替四妹妹。”
“什么?”苏敬宪站在原地,消化了会儿才确定苏蓉话里的意思“太后要你入宫侍候皇上?”
隔着蒙蒙热气,苏蓉抬眼看向她爹。
她自幼与母亲跟前长大,娘亲去世前,她与父亲见过的面还不如寺庙里的和尚见的多。
她小时候是有点害怕苏敬宪的。
因为他从未在苏蓉面前笑过。
父亲就想一个威严不可冒犯的抽象符号,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苏蓉对于所有父亲的想象也都是这样的。
对于成年男性的想象就是苏敬宪这样的。
但现在苏蓉明白了,不是父亲都像苏敬宪这样,而是苏敬宪他是个好的父亲。
他不苟言笑的威严不过是掩饰内在虚弱无能的手段。
“你怎么说的?”苏敬宪迫不及待的问。
他不知何时已经从桌案后面走出来,逼到苏蓉面前。
“父亲你忘了?”苏蓉看见他眼里灼热的期盼,不可思议“娘亲最厌恶的就是那里,那儿就是吃人的地方,她宁愿我在家里待一辈子,也不想我入宫。”
苏敬宪更不可思议:“你拒绝了?”
苏蓉撇过头不说话。
“混账!”苏敬宪一甩袖子“那时与现在怎么可以同日而语!?”
“你母亲在时,公主府何等风光,如今你母亲在邙山守陵,皇后又忽然薨逝,这宫里没有我们的人怎么可以?”
他愈说愈心痛,唉声叹气地坐到苏蓉身边,痛心疾首道:“不说为父被留职查看,就是你二哥哥,如今也是生死不明,蓉儿,你该懂事了。”
“懂事?”苏蓉扭头。
她的忽生出一股怒气,要把她的理智都烧没了的怒气。
苏蓉忍住了,她想,父亲毕竟年纪大了,家中的琐事确实让他烦忧,自己确实应该懂事一点。
便忍着怒意,双目炯炯地看过去。
苏敬宪:“是啊,你娘亲对太后有恩,她此番就是要提点苏家,要报恩,蓉儿若是明白事理,合该成全太后的苦心,也为你母家出一出力。”
苏蓉傻眼了,继而是更澎湃的恼火。
她一下子从椅子上蹿起来:“我成全你们的苦心,那谁来成全我?四妹妹说的对,我若不走,迟早要被你们吃了个干净!”
苏敬宪被她的动作惊了一跳,愣神过后恼羞成怒:“苏蓉——”
“驸马爷!”书房门口忽然嚎一声。
苏崇阳刚送的钟易川出去,还没到公主府的大门,却见一群官兵涌了进来。
令府内的管家奔走来书房上报:“大理寺的带官兵来查驸马爷了!”
此话一落,房门外已传来铁蹄之音:“苏敬宪何在!?”
门帘被大力掀开,父女两人从暖阁里出来,被堂屋外吹来的冷风抖了个寒噤。
堂屋中站着的正是大理寺卿与禁军校尉。
苏敬宪快步过去:“纪大人,这所谓何事?”
大理寺卿向皇城的方向一拱手:“太后有旨,前户部尚书苏敬宪贪污纳贿、卖官鬻爵,现已证据确凿,令我等领旨查办。”
铁面无私道:“苏大人,跟我们走吧。”
这消息如巨石砸下,苏敬宪的背脊都弯了几分,他擦着鞋底在原地倒退两步,无措地看向门外的苏崇阳,又看向身后的苏蓉。
三人都是一般的茫然。
“也请苏副使与苏姑娘快些收拾细软,搬离长公主府。”
苏敬宪:“这又是为何!”
禁军校尉答:“长公主殿下偶感风寒,现已随先帝去了,按兆国律,要收回长公主府。”
苏敬宪这下彻底失去力气,四肢一软,险些直接瘫在地上。
两旁等着架人的官兵手疾眼快地架住他,苏敬宪歪着脑袋,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这是何时的事?”苏崇阳满面焦急,闯到二人面前。
禁军校尉拿刀在面前挡了一挡:“俺们也不知道,这都是上面的命令,监察副使快些收拾细软吧。”
屋子里乱成一锅粥,当娘亲的死讯被这样简单的就说出来,苏蓉就知道这一切出自太后之手。
是因为自己忤逆了她的意愿吗?此时放出长公主的死讯,王社倒台便显得无足轻重,此举无疑可以将朝局搅得更乱。
她趁没人注意,悄悄从门边摸了出去,一路小跑到马厩。
“小拾!”苏蓉取出一边挂着的马鞍“给我牵匹马出来!”
“诶!”
小拾好马,常在马厩。
“三姑娘,这是怎么了?”他一边解开绳子,将马牵出来,一边问苏蓉。
苏蓉举着马鞍,等马被牵出来就将马鞍套上:“家里出了大事,你去我院里,叫她们现在收拾东西,我们要搬出去了。”
“什么!?”小拾惊呼。
马鞍很快被套好,苏蓉翻身上马:“别废话!快去!”
一夹马腹,她扯着马从院门里出去。
马蹄刚跨出院门,却见钟易川从路边站出来,挡在马前:“蓉蓉。”
苏蓉面色一寒,扬鞭要走:“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