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然发觉,这里已经是他伸不到手的异地他乡,终于苦笑道:“荣初,我只怕辱没了你的名声。”
也怕……顾韶清难以适应书院的学习,却因是走后门进去而为人所排挤。
李盛玲珑心肠,一眼看破他隐藏的忧虑,道他是当局者迷。
二人就此事又争执几句没有定论,李盛气急道:“这到底还是小风自己的事,还不如问他怎么想!你虽是他的大哥,总不能一辈子为他做主。”说罢,她揉了揉顾韶清的头发,“小风,你觉得呢?你想跟我走吗?我带你进书院。”
他二人的争辩吵得顾韶清头痛,车轱辘话总是翻来覆去地说,无非只是岳鸣隽怕自己人生地不熟吃亏上当。
可其实,岳鸣隽的种种顾虑只在于顾韶清能否保全自身,私心里,他是最希望顾韶清能进书院的人。
顾韶清自然明白这一点,故而直爽道:“要去!大哥不必担心我,我在书院一定能好好过日子的,再不济也有季哥帮衬呢!”
“好小子!”李盛赞赏无比,“拙玉,这下你可没话说了吧?小风想去,我也会看顾一二,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二人一唱一和,倒显得岳鸣隽优柔寡断。
转念一想,事分轻重缓急,比起难以适应环境,进书院保下一条命才更重要。这不正是他带刘小风求学的原因吗?
想通这些,他不得不承认李盛说得对,自己就是当局者迷。是他太过关心幼弟生活得不好,反倒落入迷局。
“是我固执了。荣初兄,劳你为小风多多烦心,待我回去,也要多叨扰你几句,与你书信往来。”
“这又有什么?你一句话,我遣人将你运到江南又有何难?”李盛立刻大笑,“那就这么说定了!到了江南,小风跟我走就是。至于拙玉你,再过一个时辰,下个港口就到了,我让人护送你回去。”
她习惯了财大气粗,真是过惯了好日子。
岳鸣隽也没有反对的立场,只得应下。
船只悠悠前行。岳鸣隽躺的房间开过窗,风景可比原先的通铺好了许多。经过李盛同意,顾韶清和季微也不必再住那间简易的屋子,直接搬过来就是。
照她的说法,先前交情不深,纯粹只是担心他们被漕运帮欺辱;眼下既然成了朋友,就没有亏待朋友的道理。
到下个港口,李氏的船只会短暂停靠一刻钟休整。岳鸣隽的情况,靠自己是肯定回不去谈县了,李盛因此提前交代手下护送他,延长了休整时间。
可惜直到船只靠岸,季微都还在昏睡中。方大夫倒是瞧过,也没瞧出所以然,只道许是过于疲惫。
港口繁华,岸边摩肩擦踵。李盛让人先下船去包下马车,送岳鸣隽回谈县。
她至今也不知道岳鸣隽的真实身份,不过岳鸣隽并不着意隐瞒。毕竟李盛有意透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若岳鸣隽此时再瞒,未免就太没有眼色了。
离别前,岳鸣隽依依不舍地拥住顾韶清,说道:“进了书院,记得用功读书,护好自己,别被人占了便宜。要听荣初和师弟的话,乖巧些,别再做冒险的事。”
顾韶清眼眶润湿,口中发涩:“我知道的。大哥,你也要保重自己,小心别被燕公子为难。二哥那里,你一定要多和他解释几句,别再为我的事闹矛盾了。”
虎子郁郁寡欢很久,临行前都没来送别。但顾韶清掀开车帘回头看过,他一个人寂寥地站在城墙上,却不知为何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
顾韶清猜测是虎子不知该怎么面对岳鸣隽。
岳鸣隽垂着眸,只轻喃:“会的。”
默了默,岳鸣隽又道:“可惜师弟还在睡,这几天他是辛苦了。小风,待他醒了告诉一声,让他不必再忧虑你进不了书院。”
顾韶清别开眼,讪讪道:“好。”
也不知是不是手劲用大了……他暗自琢磨。
李盛的手下动作很快,驱使着马车来到岸边。几人护着岳鸣隽进到车厢,李盛道:“拙玉,常来常往。”
木质的滚轮顺着青石板路渐行渐远,顾韶清久久地凝视着远去的车厢,恍惚间回忆起与岳鸣隽的初见。
短短十几天,却一切都不一样了。
但愿在玄乌再次起势之前,自己能够拥有与之正面抗衡的实力。
念头几番变换,他正欲收回视线,余光中却擦过一道熟悉的颀长身影。
那是明心?
他眯起眼,却再寻不到了。
但以他的眼力,要看错是不可能的。
难道,明心这么多天都躲在这里?
纪无名让明心潜伏在玄乌身边,他却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说明这里也是玄乌的据点之一?
他想再寻借口逗留,李盛却说:“走吧,我们该出发了。船只停靠太久,要耽误行程了。”
顾韶清微微愣住,半晌,放弃逗留在此的计划,无奈道:“好。”
以玄乌对自己的痛恨,再去掀掉他一个据点,只怕他狗急跳墙,谁也讨不到好,更怕的是连累到明心,让自己彻底陷入被动……
只能再缓缓了。